刘升看了赵德友最后计算的十几家献铁总数。

才一万八千五百斤。

他坐回主位,将这几张纸放下来,扫视众家主。

“我听说这里铁矿很多,才带着义军兴冲冲赶来。各位家主的热情接待,令我对献铁之事抱有很大期望。

不曾想,诸位捐献的精铁总共不到两万斤,这让我很失望啊。”

十几个家主都低着头,就好像没听见刘升这话一样。

刘升冷起脸来,“我原以为诸位当中只三四家对义军有意见,如今看来,诸位都对我义军不待见得很呐。”

听见这话,杜家主杜金生忍不住道:“刘首领,俺们捐献出这些精铁来真是尽力了。”

柳家主柳元亨跟着道:“刘首领有所不知,俺们开的都是小矿场,比不得官办矿场,一月至多炼出精铁几百斤。

方才捐献这些,已经是俺们各家数月乃至一年的积存了。”

刘升冷笑,“哦?按柳家主的意思,这精铁是不好卖呀?居然能积货数月乃至一年?”

柳元亨顿时脸色尴尬。

杜金生等矿场主则暗骂蠢货,撒谎都不会撒。

刘升懒得再跟这些人耗费唇舌,挥手道:“把昨晚抓到的几个人带进来。”

“是。”

亲卫应声出去,很快就带来五個仆从模样的男子。

见了这五人,柳元亨当场就变了脸色。

娄家主娄守敬同样脸色微变。

因为这五人中有三个是他们昨晚派出去的仆从。

刘升目光刀子一样扫视众家主,道:“这五人,分别出自柳、娄、万、程四家。

且他们都已经招供,是受家主指派,到舞阳县城去给官府通报这里的情况,欲请官兵来围剿义军。

万家主、程家主估计是心中有鬼,才不敢来赴会。

倒是柳家主、娄家主,对我义军当面热情,背后捅刀子,胆子当真不小啊!”

说到最后,刘升一拍桌子,柳元亨、娄守敬立马惊吓得跪倒在地。

其余家主也露出紧张之色。

刘升直接下令:“杨和庆、史进才何在?”

两人就在厅中,当即站出来一起抱拳道:“末将在!”

“第四营分派四哨士卒,前去捉拿柳、娄、万、程四家之人,抄缴其家财!”

“胜捷营分派四什亲卫前去审问四家之人及管事,弄清楚这四家的矿场在何处,又存有多少铁料,每月可产铁多少。”

“遵命!”

当杨和庆、史进才应声离开后,不仅柳元亨、娄守敬瘫倒了,其他家主也都神色慌张起来。

便是之前自以为摸准了刘升脉搏的赵开富,脸色都难看起来。

他原以为刘升只准备向各家强索钱粮铁料,没想到刘升一言不合,就要灭掉四家。

这时刘升又站起来道:“其他各家,不管怎么说,多少支持了我们义军些许精铁,所以承诺的证明书,我一会儿就会下发。

但是,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若是哪家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这证明书也帮不了他。

什么叫伤天害理之事?比如说,诱骗良善百姓为矿奴,残害其性命···”

都不用刘升说完,在场剩余几位矿场主便都骇得脸色发白,六神无主了。

正如刘升所估计的那样,这年头,开私矿就没有不用矿奴的。

区别至多是用多少矿奴,和对待矿奴多差,残害了多少矿奴性命而已。

事情进行到这步,刘升已然是图穷匕见。

这些家主也都明白,刘升八成是要灭了所有矿场主!

当然,另外几位地主、富商,回想家中曾有残害人命,欺压良善的,也都惴惴不安。

回过神来,一位姓刘的矿场主最先吃不住劲儿,扑通一声朝刘升跪下,哭声求饶。

“刘首领,俺愿意献出矿场寄存的所有精铁,甚至今后产出的精铁也都成本价卖给义军,只求您饶过俺们家。怎么说咱们都姓刘,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刘升差点让这位说笑了。

他道:“天下间姓刘的多了,别说五百年,一千年前都未必是一家。”

虽然刘家主的求饶没能见效,却让其他几位家主也纷纷跪下来求饶,做出种种许诺。

甚至有愿意将家产都献给义军,再把年轻貌美的女儿献给刘升当小妾的。

刘升只冷笑着,一个不应。

这时,杜金生也跪了下来求饶,并跪着连向前好几步,到了刘升桌案前五六步处。

却忽然暴起!

摸出一把匕首直扑向刘升!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厅内的亲卫都没想到这位大户家的老爷竟会铤而走险!

不过看他动作,并非要行刺,而是想挟持刘升!

杜金生速度极快,几乎瞬息之间就到了桌案前,单手抓住桌案,一把掀起!

厅内亲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怒喝着冲来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哗啦~

桌案上东西全都掉落在地上。

下一瞬众人听到“嘭”的一声脆响,杜金生的身子就抖了抖,向后倒去。

才被他掀起一半的桌案

,也落在地上。

赵开富等人看去,便见杜金生胸前出现一个血洞,鲜血不停地往外冒。

杜金生虽一时未死,却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满脸不甘,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头一歪死掉了。

李牛领着一群亲卫冲到厅中央,先给杜金生补了两刀,随即齐齐抱拳跪地。

“我等失职,请首领降罪!”

刘升皱眉,道:“这件事稍后再说。”

李牛跪地不起,道:“属下请搜查其他人是否暗藏兵刃!”

作为亲卫,他们最失职的地方,就是没有搜查这些大户老爷的身。

并非因为这些人是大户家的老爷,而是作为亲卫,他们之前就没培养出这方面习惯。

便连刘升本人都忽略了这事。

说到底,他也还没习惯成为被保护的上位者。

另外,看刚才的情况,这个杜金生竟似乎是个练家子。估计身手很不错,不然不可能在刚才那种情况冒险动手。

只是这人没想到,刘升随身携带四把左轮,搏杀本领更是一流。

别说杜金生是想挟持,即便是想刺杀,也未必能成功。

不过今日之事到底给刘升提了个醒,以后得注意自身安保工作了。

纵然他搏杀本领高超,又有左轮傍身,身上还穿了高质量的防弹服(也防刺的),可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仍有一定几率被人杀死。

那可就亏大了。

被杜金生的事一闹,刘升也没心情陪着这些大户家主了。

于是出了巡检司官厅,吩咐道:“将矿场主与其他几位分开来关押。”

“是!”

之后刘升带着亲卫在铁山集中游逛起来。

逛到一半,负责带人去官道埋伏的毛诚国带回一个好消息。

“启禀首领,那裘守备和陈矿监抓到了!”

“是吗?”刘升有了兴致,“走,我要亲自审问这二人!”

官军守备名唤裘盛,矿监叫陈子阳。

两人都不是什么硬骨头,贪生怕死得很。

刘升才使了半成手段,两人便问什么答什么了。

他这才知道,官办铁场平均每月能炼生铁50多万斤。

却有20多万斤都被陈子阳和督办铁厂的官员合伙卖给杜金生等矿场主,换成银子给贪墨了。

另外,陈子阳作为此处矿监,对铁山集、七连庄、庙街这几十家矿场的铁产量都有一定了解。

说起来,官办矿场是占据了当前最好的一个矿坑,但铁山集的赵家、杜家,七连庄的柏家,庙街的韩家,所占据的铁矿同样不差。

因为炼铁效率较高,这几家矿场铁产量还要超过官办铁场。

如果遇到官办铁矿生产铁料不足时,陈子阳还会跟这几家购买熟铁、精铁,以应付差事。

最后,刘升又问两人舞阳县城的军事布防等情况。

舞阳县城因为离官办铁场近,又是铁料转运第一站,所以也有一位募营兵守备驻扎。

这位守备吃的空额没裘盛那么多,手底下倒是有三百多战兵,几十名家丁,四五百辅兵。

除此外,知县潘弘也编练了五百乡兵,又有一百多名衙役。

或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不论是营兵还是乡兵,装备都不算太差。

潘弘更是铸造了四门一千多斤的大将军炮,十二门虎蹲炮,分别安放在四面城墙。

审问到这里,刘升不禁眼睛一亮。

“这火炮是潘弘在县里铸造的吗?县城有铸炮工匠?”

听见这话,陈子阳犹豫着没吭声。

裘盛却立即陪着笑答道,“首领有所不知,这舞阳县何止是有铸炮工匠啊,而是有一个隶属于河南布政使司的军器局。

既能制造刀枪弓箭盔甲,又能铸造火炮火铳,还能生产火药。只不过规模都很小罢了。”

“哈哈哈···”刘升听了高兴地畅笑起来,忍不住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啊!”

说起来,他这次带兵过来,除了想抄缴一批铁料,收编一批炼铁工匠和矿工,未尝没想着弄一批能打造兵器的工匠,最好是寻到会造火铳的。

结果发现,官办铁场只炼铁,并没有打造兵器。

至于铁山集,他刚才转着看了看,里面铁匠铺倒是有好几家,可只打造农具和冷兵器,并没有造枪炮的。

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没想到山回路转,竟得知舞阳有个军器局!

此事乍听有点出人意料。

可想到舞阳县城十几里外便有官办矿场和众多民间矿场,而舞阳又能通过汝水、淮河、运河连通大明南北二京,这军器局的存在便合情合理了。

原本,刘升是没准备打舞阳县城的。

如今得知了这消息,舞阳县城便非打不可了。

当然,他也不会一味相信裘、陈两人的话,还会再派细作进舞阳县城打探更多消息。

畅笑之后,刘升起身拍了拍裘盛的肩膀,道:“裘守备倒是提供了一个颇有用的消息——吩咐下去,晚饭给裘守备加肉加酒!”

裘盛平日里酒肉都吃腻了,此时却满脸

感激地跪谢。

“多谢首领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