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有义奉命率第一团第一营监看北城门动静。

见沈万登带着四百骑出来,他立即向毛诚国率领的第二团两个营发出警报,同时率领麾下义军向汝阳北门方向移动,准备截断沈万登的归路。

毛诚国这边也安排了人望风。

瞧见明军骑兵出来,第一时间便吹响了警哨。

义军的警惕和反应之迅速,可以说超出了沈万登的预估。

但他还是带着四百骑,义无反顾地向营寨方向冲去。

既然出来了,他便不能无功而返。

即便是骚扰一下,杀伤部分拆营寨的敌兵,也可以让敌军有所顾忌,进而拆除营寨的速度大大减缓。

同时还可以提振己方士气,对上官也能交差。

“驾!”

沈万登一手提刀,一手驾马,冲在最前面。

正如崔振所料,他确实是将昔日手下的马贼都选进来了。因为这些手下各个骑术精湛,虽已不足百人,却大都可以骑射、骑砍。

对于从正北面运动来的六百敌军步卒,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步卒的速度,根本来不及拦住他。

很快,沈万登便领着四百骑冲到了营寨附近。

此时义军第二团的两個营士卒,一部分已经在将官的组织下,排好了迎敌阵型,却也有部分仍未完成集合——主要是一部分新兵大大拖慢了集结组阵的速度。

沈万登没有去碰那些已经组阵的义军,依仗骑兵的灵活和机动,稍稍绕了下,便朝那些尚未完成集结,甚至慌乱起来的义军步卒冲去。

距离那些义军步卒只有一百多步时,沈万登忽然右眼皮一跳。

只见营寨外壕沟中忽然冲出三十几个身着精良布面甲的义军步卒!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抱着一尊小口径的虎蹲炮!

架在土堆上就点燃了很短的引线!

沈万登骇得三魂出窍,连忙打马大喝:“冲!快冲!”

跟在他身后的几百骑兵也都吓得不轻。

不用沈万登说,他们就知道加速冲——骑兵冲锋中,想瞬间停下撤退几乎不可能;拐弯也会减缓速度,耗费较长时间。

唯有加速冲锋,才有可能在虎蹲炮发射前冲过去。

然而,使用虎蹲炮的亲卫都是刘升在虎贲营训练的精锐炮手,早就计算好了时间。

沈万登高喊之后不过一息,几十门虎蹲炮就先后发出了有点清脆的炮响。

轰轰···

一发发散弹喷涌出去,化作一张张死亡之网,向沈万登所领的四百骑罩去!

虽然这些缴获自舞阳军器局的虎蹲炮都比较短小,可单兵使用起来却也方便。

再加上几十门一起使用,由公孙弹所组成的散弹网喷射过去,瞬间就让四百骑兵少了近三分之一!

人和马被当场打死的其实并不多,很多都是受伤倒地。

马儿悲鸣,骑手痛嚎,惨烈无比!

沈万登惊怒交加,却丝毫不敢停留,继续打马前冲。

同时手中马刀高高扬起。

“跟我杀!为弟兄们报仇!”

“杀!”

其他骑兵惊骇之余,也怒火填膺地向前方的义军步卒冲去。

谁知这时侧面几十步外的壕沟中又奔出一大排穿着精良布面甲的义军。

一百余人,人手一杆燧发枪或火铳!

“打!”

随着火枪队队长高喝一声,挥舞令旗,三十杆燧发枪先开火。

瞬间明军骑兵便被击落十几人。

紧接着剩余八十杆火铳也相继开火。

又击落二三十人!

虽然被火枪击倒的骑兵相较于被虎蹲炮打掉的并不算多,可对士气伤害却不小。

相反,正前方成为沈万登等骑兵目标的义军步卒却士气大振。

来不及与大队伍集合的,此时都以小队聚集在一起,依据板车迎战骑兵。

同时又有五六十个身穿两层甲(布面甲+札甲或锁子甲)的虎贲卫刀牌手,组成一个圆阵,挡在了义军步卒最前方。

沈万登作战经验丰富。

他很清楚,如果被这些重甲刀牌手纠缠上,他们便会丧失骑兵的机动性,进而被人数众多的义军步卒包围。

到那时,即便杀伤了一些重甲刀牌手,他们也走不脱了。

于是便领头绕过这个圆阵,杀向后方普通义军步卒。

暂任虎贲营指挥的李牛身披三层甲,待在圆阵中间,已经做好了跟明军骑兵拼命的准备。

没想到明军骑兵居然绕了过去。

他下意识想要发令去追,感受身上甲胄的沉重分量,只能恨恨地止住脚步。

沈万登带着不足两百的骑兵如愿冲入貌似散乱的义军步卒中。

连续挥刀砍死好几人,却发现组成一个个小队的义军步卒并没有如他预想的崩溃,四散而逃。

反而顶住了伤亡,坚持战斗。

他麾下甚至有十好几个骑兵被这些义军步卒反杀。

眼见越来越多的义军步卒组阵围过来,那些拿着火铳的义军精锐更是冲锋而来,沈万登只能下令撤退,带着剩余的一百多骑兵向西奔去···

义军阵中。

李荣光向刘升抱拳道:“首领,请下令让俺带骁骑营去截住这些官军骑兵吧?”

刘升摇头,“这伙明军骑兵的本事你刚才也看到了,骁骑营不是对手。

况且他们要回城,你们去拦截,即便能胜,也是惨胜,不合算。”

李荣光只能无奈退下。

他太想上战场冲杀一番证明自己,可惜今日似乎没机会了。

这一百多明军骑兵从西城门入城后,汝阳城的明军便没了动静,甚至连大将军炮都歇下了,任由义军拆除护城河边的营寨。

···

“末将未能完成任务,损兵折将,请府尊降罪!”

沈万登上得城头,单膝跪地,主动向傅汝为请罪。

傅汝为眉头紧皱,明显一脸的不高兴。

但他还是勉强抚慰,“沈游击不必如此,毕竟谁也没料到贼军竟然有如此多的虎蹲炮和火铳。”

说完这句,傅汝为便以为沈万登该下去反省,检讨其过失了。

谁知沈万登又闷声道:“俺征召这些勇士出城时,曾许诺,不论成败,回来的一人赏银二十两,没能回来的给抚恤银五十两。

此番去四百人,仅有一百五十六人随俺回来,还请府尊播发银两,好让安将士们的心。”

傅汝为瞪大了眼睛,怀疑他听错了,忍不住斥责道:“哪个让你开出这么高赏格的?!”

沈万登稍稍沉默,随即闷闷道:“汝阳米价已经涨到八两一石,俺开出的赏格不高。

不,俺开出的并不是赏格,而是那些勇士的买命钱!还请府尊拨银!”

说完,沈万登俯身叩头。

傅汝为扁着手,气得直呼气。

这时朱国宝也皱眉道:“沈游击,可知根据你的许诺府尊得拿出多少银子?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两!”

沈万登忍不住抬头道:“俺听说府尊过去一月在那曲筱筱身上花的银子就不止五千两,拿一万多两来买勇士们的命怎就不行了?”

“混账东西!”傅汝为终于爆发了,“来人!沈万登损兵折将,还诽谤上官,将他押下去听候发落!”

傅汝为身后几十个随从闻言就要拿沈万登。

却见沈万登身后几十个家丁竟拔刀围了上来!

“你们想干嘛?要造反吗?!”傅汝为紧张了,色厉内荏地大喝。

朱国宝也厉喝道:“沈万登,你切莫自误!”

更外围,崔振的兵却也是隐隐围过来。

沈万登起身,右手握住了腰刀刀柄,看着傅汝为沉声道:“俺只是想完成对那四百名勇士的许诺而已,还请府尊成全!”

傅汝为真怕逼得沈万登造反,甚至后悔刚才没舍得那一万多两银子了。

见状便找台阶道:“本府何时说不拨给你银子了?只是此事不该先斩后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明白吗?!”

沈万登抱拳道:“只要府尊拨银,俺愿意认罚!”

傅汝为道:“银子我回到府衙就拨,但你得闭门思过!至于守城之事,就交给崔游击负责!”

沈万登先挥手,示意身后的家丁都退下,这才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等沈万登带着几十个家丁退下去,傅汝为也带着朱国宝匆匆离开。(文师颐在沈出城前便回城内安抚百姓了。)

因为太阳已经落山,天就要黑了,敌军不可能再攻城。

回到府衙,傅汝为坐下后便一拍桌子,“这个沈万登!打了败仗回来还敢跟本府顶嘴!真是贼性不改!”

朱国宝道:“沈万登其实带兵打仗还行——今日之败,便如府尊之前在城墙上所言,错不在他。

不过,他到底是反贼出身,有些不知尊卑,不懂官场规矩,须得多磨一磨性子。”

傅汝为哼道:“你看他今日顶撞本府的样子,只怕这么下去,他性子磨不好,反倒要真的反了。

我趁机让他闭门思过,就怕他趁着守城时与城外反贼勾结,里应外合,破了汝阳城。”

朱国宝听了一笑,“若是今日之前,我也会有此担忧。不过今日他在那流贼手下折了不少老兄弟,想来应该不会再与刘贼勾结。”

傅汝为道:“你说的确有一定道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万登闭门思过期间,便让崔振代他统领左营吧。”

朱国宝虽然觉得崔振胆小、窝囊了些,可如今知道贼军有不少火器,官军确实只能老实守城,坐待贼军粮草不济,或因天冷,自己退去了。

如此一来,作战较为保守的崔振倒也适合守城主将之任。

想到这里,朱国宝点头道:“我稍后就跟崔振说。不过,那一万多两银子府尊也得尽快拨下去,不然沈万登恐怕不会安生交出兵权。”

“本府知道了。”

傅汝为有些烦,又感到无奈、心疼。

一万多两银子啊,都差不多够他买下曲筱筱了。

···

次日。

早饭之后不久。

义军正式攻城。

五门陆军炮先被推到义军阵前,距离城墙两里的地方,正式亮相。

此时只有朱国宝和崔振在北城墙上。

眺望见义军推出五门银光闪闪的大炮,两人以及城上官兵都露出震惊之色。

“这是···红夷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