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门楼观战的张克俭等人没想到敌人如此轻易就突破吊桥,攻到月城门下。

都一时失神。

回过神来,张克俭便怒拍城垛,“黎安民部怎能如此怯战?敌人都到了城下,乡兵竟一矢未发!”

因为月城太过重要,刘升又只攻一面,所以张克俭安排游击黎安民坐镇月城。

王承曾脸色难看。

黎安民是襄阳两名乡兵游击之一,理论上先受他这个知府管,再受张克俭这个监军道管。

因此,他忍不住替黎安民部辩解:“敌人如此多的红夷大炮,用的还都是开花弹,乡兵从未见过如此阵势,自然一时难以招架。”

张克俭懒得搭理王承曾,当即叫人用号旗传令,让黎安民部尽快将月城下的敌人消灭或赶跑。

另一边,刘升同样没想到赫连岳一波就能冲到月城下面。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果断派出两百虎贲营亲卫、一百胜捷营亲卫,护送一個炸药包前去炸城门。

这个炸药包并不大,只有几十斤,一个士卒就能背起来。

虎贲营除了多重甲刀牌手,还多用枪炮、炸药,因此背送炸药包的具体任务亦由虎贲营负责。

在汝阳被选拔入虎贲营并担任什长的周兴,争取到了这个立功的机会。

他将装着炸药包的双肩背囊小心翼翼地背上。

同什的亲卫也都一脸紧张地看着。

容不得他们不紧张。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炸药包中装的并非黑色火药,而是一种由大帅研制出来的黄色火药!

作为亲卫,刘升在天目山中试验这种由黄色火药制作的炸药包时,他们可是亲眼看见过其威力的。

因此很清楚,这个炸药包足以将周围几十人都送上天去!

“快快快!”

前面的队长催促。

“过桥时刀牌手一定要保护好周什长!”

护城河石桥处,襄阳城上的弓箭、鸟铳都难以射到,只有火炮可以。

但不论是城墙上的火炮,还是月城上的,不是被义军陆军炮轰炸得一时不能用,便是炮手死伤一时打发不了。

月城上乡兵的弓箭倒是能射到飞桥上。

但他们首先要消灭城下的赫连岳等人。

在号令的催促下,少数乡兵冒死将备好的滚石扔了下去,一下就让义军死伤三五个。

至于月城墙上的金汁、火油,几乎都被前两三轮火炮炸翻。

不能用不说,还弄得城墙上一片恶臭,一些火油还着了火,伤了不少乡兵。

也有乡兵冒死向正过飞桥的义军射箭,但收效寥寥,还很容易被义军用火绳枪、弓箭射杀。

就这样,在同袍的掩护下,周兴很快背着炸药包冲到城门下。

先赶到第一营士卒,已经在赫连岳的指挥下,撬开城门角落处的石板,凿出了一个小土坑,直入城门下。

周兴觉得这个土坑作用不大,却也没拂了友军好意。

他熟练地解下背囊,放入土坑中,然后从里面牵出一根引线。

随即喝道:“都撤,至少撤到三十步外!”

赫连岳也知道这炸药包威力,当即带着几百士卒相互掩护着撤回石桥上,只留周兴和少数几个保护他的虎贲营亲卫。

月城墙上,游击黎安民终于敢露头看了眼敌情。

却一脸懵。

“敌军怎么撤了?”

没人回答黎安民的话。

城门楼上,张克俭等人同样一脸疑惑。

“敌人该不会是想炸城门吧?”参将刘光先猜测。

王承曾虽不通军事,可一些常识却是知道的。

他闻言冷笑,“想要炸开月城门至少需要五六百斤火药,刘参将哪只眼看到敌人运火药过去了?”

营兵酗酒闹事,给王承曾这个知府添了太多麻烦,所以他连带着刘光先都看不顺眼。

刘光先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月城门处,感觉一阵阵的不安···

义军阵前,刘升拿着望远镜一直盯着月城门处情况。

黑火药在明末时期其实已经发展得跟近现代差不多了。

如硝石、硫磺、木炭的最佳配比,颗粒化等,都已经摸索出来,用了很多年。

即便是刘升,也只能略微提升其威力。

而想要靠黑火药炸开一座城门,起码要几百上千斤才稳当。

若要炸城墙,则需学太平军,挖地道到城墙地下,埋上一棺材的炸药。

然而这一战术耗时较长不说,也并非所有地形都适用。

如襄阳这种护城河真就是河的,想要挖地道过去难度极大,几乎不可行。

刘升为了奇袭襄阳能成功,做的准备之一,便是利用土法在简陋条件下制造少量黄炸药。

这是他在当前条件下,能制作出的最适合爆破的炸药。

黄炸药的主要成分是苦味酸。

这玩意儿最初被发现后,一直被当做黄色燃料使用。

用了几十年,才因为一个意外,被人们意识到其具有爆炸性,可用来当炸药。

制作起来也相对较简单,只需用硝酸和靛蓝按一定比例混合,便能得

到一种黄色物质。

纯硝酸刘升别墅中也有少量储备,但真的很少,用来制苦味酸太过浪费。

刘升是用土法制作的“硝酸”,蕴含的各种杂质不少,但到底能用。

所以,他这个黄炸药威力也比以化工方式生产的威力要逊色一些。

但用几十斤来炸城门却足够了。

因为苦味酸爆炸的热值是黑火药5倍,爆轰气体体积是黑火药的2.5倍,同等重量下爆炸威力则是黑火药的90倍!

就算他这个削弱版的黄火药,估计爆炸威力也是黑火药的50倍以上。

用于炸月门这个炸药包则是40斤,相当于2000斤黑火药!

在望远镜下,刘升只见周兴先让跟在身边的几个同伴退走,他才点燃一米多长的引线。

为了保证黄火药爆炸,以及在运送中的稳定性,刘升采取的是在黄炸药中内置一小包黑火药——黑火药更容易被火引炸,进而引爆黄炸药包。

周兴点燃引线后,立即向石桥飞奔。

至于来自城墙上的攻击,他却是顾不了。

他穿着锁子甲、布面甲,头戴铁盔,城上乡兵的弓箭也伤不了他,除非有人用鸟铳、虎蹲炮打他。

可即便挨敌人枪炮的打,也比待在城门附近要“安全”。

鸟铳贵,乡兵并没有装备。

但周兴最后一个跑,那么显眼,别说普通乡兵了,便是黎安民这个游击都想打他。

“这人也太猖狂了,快把虎蹲炮拿来轰他!”

之前的炮火中,月城墙上虎蹲炮虽然受损不多,可火药却炸了不少。

听到黎安民发令,一个机灵的乡兵赶紧找来一桶火药,填装火药、公孙弹,准备照着石桥方向来一发。

然而不待他装填完,便感觉脚下巨震!

整个人飞升上天!

轰!!

一声巨响也几乎同时传开。

城门楼上。

张克俭、王承曾等人则看到月城门上的这一段月城墙仿佛被巨兽从底下狠狠顶了一下,猛地拱了起来!

接着砖石炸裂,四处激射!

烟尘如巨浪,向四面八方席卷!

便是城门楼,都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王承曾一时站立不稳,直接被震得跌坐在地上。

一时失神,都忘记了站起来。

张克俭紧紧抱住城墙垛,也是一副失神的样子,口中喃喃道:“怎会如此?敌人何时运去的火药?”

刘光先也被这爆炸震惊得不行,同样感到难以理解。

看到烟尘散开,月城门及上面的一段城墙被炸垮塌掉,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呼喊:“敌人要攻入月城了!快派兵支援!”

在刘光先的呼喊声中,城墙上的营兵才相继回神,动了起来。

只是一个个行动迟疑,看向城外时都带着惧色,显然已对义军生出畏惧之心。

城门楼两边,有斜面楼梯通往月城墙。

月城内还有瓮城,数道城墙彼此相连。

又设立有四座箭楼。

即便敌人冲进来,也会被守军居高临下全方位打击。

不过再好的城防设施,也要有人守才行。

营兵迟疑着,行动缓慢。

月城墙、瓮城墙上以及城里的乡兵们,离城门较近的,要么被震出内伤,要么双耳嗡鸣,一时失聪;要么惊骇得心胆具丧,只想远离爆炸点。

赫连岳带领的义军虽然也有不少为黄炸药的威力震惊,但想到是己方的炸药包,便士气猛涨。

赫连岳是个作战勇猛的。

见状高喝道:“月城已破!都随俺往里冲!”

呼喊中,他带头冲过飞桥,直奔城墙废墟!

常备军、虎贲营、胜捷营亲卫都跟着冲锋。

赫连岳没有傻乎乎地去攻打月城里面的瓮城,而是顺着垮塌的城墙废墟,直登墙上!

因为赫连岳之前是胜捷营指挥,还带着胜捷营当了两次内应,打了胜仗。

所以此时跟他最紧的反而是一百胜捷营亲卫。

这些人个个伸手敏捷,攀登垮塌的城墙如履平地!

不待登上去,便有人朝乡兵聚集的地方扔去一个个大号手榴弹!

轰轰···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残余乡兵顿时死伤一片,仓皇而逃。

营兵这时刚下来。

他们本就士气不高,又因军饷问题心怀怨气,瞧见义军如此凶猛,哪里肯死战?

见乡兵溃逃,便也抢先一步往城墙上退。

一时间,明军都没多少跟义军接战的,便都仓皇往主城墙上退去。

张克俭终于回过神,瞧见这场面暴怒。

“督战队呢?去将临阵退缩的军官都砍了!”

张克俭这个监军也是养了上百家丁的,专门当督战队用。

这些家丁倒是忠心耿耿,见状立即上去拦截溃兵,要抓住其中的军官斩首。

如果是斩普通官兵倒还好说,军官大多都是老兵油子,眼下这种情况哪肯甘心受死?

一些刚猛的直接就跟监军家丁对砍起来。

猥琐的则退到人群里乱喊:“完了!监军家丁造

反了!”

顿时,主城墙到月城墙连接处这一片更加混乱。

张克俭见状气得直欲吐血,直瞪向旁边刘光先,“还不管管你的兵!”

刘光先也急得满头大汗。

这情形他要能管得住,能等到张克俭呵斥吗?

他正准备带着家丁也加入督战队行列,便听见城门楼后面也传来一片爆炸声。

接着便有尖锐凄厉的喊声传来:“敌袭!城内有贼人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