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国戎马十年,骑术精湛。

竟在千钧一发之际,驾马跃过了绊马索!

但跟在他后面的亲随们就没这么好的骑术了,运气也差些,有五骑被当场绊倒。

剩余十一骑则匆匆勒马,堪堪停下。

张定国这边才跃过去,前面便又起了两道绊马索!

这下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法驭马跳过去了,为了避免和马匹一起摔倒,只能弃马。

他还想着弃马之后,带着亲随们杀出埋伏。

却见官道两边林子中冲出一两百骑,身上穿的不是布面甲,便是牛皮甲。

顷刻间便将他们这一行人给团团包围住。

张定国握着手中铁枪,不禁苦笑——这般情形,他便是再勇武也冲不出去了。

只是,他们一行都是官军打扮,为何会被这些官军骑兵埋伏?

莫非···这些人不是官兵?

亲随们也知道敌我实力太过悬殊,并没有做无谓抵抗。

而是聚集到一起,以张定国为中心,紧张地盯着围过来的骑兵。

这时,对方骑将驭马走了出来,道:“你们可是官军信差?束手就擒吧,免得遭罪。”

有性子刚烈的亲随当即就要动手拼命。

张定国却是将其拦住,出声道:“没错,我们是杨督师的信差,你们也是官军吧,为何设伏拦截我等?”

听见这话,沈万登笑了。

“俺们可不是官军,而是崋部义军。”

崋部义军?

张定国跟着张献忠也算是认识了不少义军,却从未听过什么“崋部义军”。

他担心有诈,怕亲随被诈出底细,便示意亲随们别吭声。

沈万登打量了张定国一行人几眼后,又道:“别磨叽了,快些放下武器。”

周围不少骑兵都抬起了骑弩,这种情况,张定国等人根本没有一丝突围的机会。

而且,对方自称什么“崋部义军”,若是真的,落在这些人手中总比落在官军手中强。

于是张定国抬头扔了手中铁枪、腰刀以及弓箭。

亲随们也只能跟着扔了兵器。

“把他们绑了!”

等张定国等人被绑了后,沈万登从张定国身上搜出令牌、文书。

拆开来看了,觉得他应该没抓错人。

但他也不敢肯定。

于是先派一哨骑兵将张定国等人送去襄阳,交给刘升处置。

他则带着剩余骁骑营亲卫,继续埋伏。

···

张定国一路上都在观察押送他们的骑兵。

发现这些骑兵骑术很一般。

隐隐有些后悔,没在第一时间夺马往外冲杀——以他的身手,兴许能冲出去。

但仔细想想,他真这么做,亲随们必定死战,怕是最后死得一个不剩。

胡思乱想中,张定国来到了襄阳西城门外。

瞧见垮塌的月城门及左右部分城墙,他不禁露出惊疑之色。

‘这些人是用了多少火药才炸开此处的?’

‘月城扼守护城河石桥,他们又是如何运送许多火药过来的?’

‘守城的官兵呢?就看着他们过来炸城门不阻止吗?’

一时间,张定国疑惑重重。

不过,当抬头看到插在城门楼上“崋”字大旗,以及“豫楚兴华大元帅”的旗帜,他倒是确信,这些人真是反了大明朝廷的“义军”。

但他严重怀疑,这些人原本可能是官军,只是不知为何反叛举义了。

进城后,他瞧见一队队崋部义军正沿街巡逻,敲锣高喊。

“襄阳的父老乡亲听着,俺们兴华大元帅所领崋部义军,吊民伐罪而来,现接管襄阳!”

“义军尚需数日肃清城内隐患,百姓暂且不得出门。”

“贫苦百姓家无余粮的,无需忧心,今日义军便会放粮赈济!”

“若有宵小趁机入室抢劫,或个别义军违反纪律抢夺民财、欺压百姓的,可上街向巡逻义军举报!我义军必严惩不贷!”

“···”

张定国听着崋部义军的宣告,再看一路走来,义军皆成队而行,确实对街道两边的商铺、民居秋毫无犯,大感惊异。

他这些年跟着张献忠,当真是见识不少的。

各路义军,攻入城中后就没有哪家能真正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

他养父破城后如何做则完全看心情。

若是心情不好,屠村屠寨也是有的。

但也有时候下令严厉约束将士,勉强善带百姓。

钱粮多的时候,又恰逢开心,则又会将钱粮大把的送给百姓。

可要是缺少钱粮的时候,纵兵抢掠普通老百姓也是常有的事。

就这,已经算是各路义军中表现较好,勉强能够得贫苦百姓之心的部队了。

眼前的崋部义军呢?

是破城后表现一直如此?

还是只在襄阳这般表现?

莫名的,张定国对这個此前从未听闻的崋部义军好奇起来···

督师行辕。

胜捷营军政员柳玉树颇为惭愧地道:“大帅,学生无能,未能劝得襄王投降。”

刘升听了略感意外,“朱翊铭竟不愿投降?难不成他以为凭借千余护卫能守住襄王府?”

柳玉树道:“并非如此,他只是担心投降后也不能活命。”

“简直愚蠢!他拒不投降就能保住性命了?”

刘升摇了摇头,准备带亲卫过去,攻破襄王府,让这个襄王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就在他将要下令时,亲卫来报。

“启禀大帅,沈指挥截获了十几名官军信差,已押送至此!”

真截住了官军信差?

刘升听了眼睛一亮。

“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是!”

来到一座偏院,刘升见到了十几个做官军精锐打扮的人,为首的青年则做军官打扮。

这青年身高一米八几,跟刘升高矮差不多,在十几人中鹤立鸡群。

其人国字脸,剑眉朗目,放在后世就是影视剧中标准的正派大侠脸。

此时虽然被反绑着双手,却也气度自若。

刘升有种直觉,这人很可能就是李定国!

他先试问:“你们当真是杨嗣昌派来的信差?”

张定国已经确定这些义军攻占了襄阳,如此再坚持假冒官差就是取死有道。

且自崇祯元年陕西首先爆发农民大起义以来,各路农民军虽偶有相互兼并的,但为了应对大明官军的围剿,整体还是以守望相助为主。

有时候甚至会合兵一处,共抗明军。

因此,张定国答道:“敢叫大帅知晓,我们是八大王麾下。本意是假扮官差进入襄阳,作为内应攻打此城,不想让贵军抢先一步。”

直接自爆身份了?

刘升略微意外,便顺势问:“原来是八大王的人,阁下怎么称呼?”

张定国如果知道刘升已经馋他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问题是他不知道啊。

毕竟他如今虽为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可在天下义军将领中只是崭露头角,名气并不大。

“在下张定国。”

张定国?

是了,李定国被张献忠收为养子后,就姓张了。

养子比义子更进一步,是拿来继承香火,有继承权的,当然得改姓。

不过历史上张献忠死后没多久,四人便都改回了原姓。

刘升心中明了眼前人身份,嘴角已露出笑容,但还是验证道:“原来是八大王四大义子之一,我对阁下早有耳闻啊。”

张定国倒没有惊讶。

他是名气不大,可不是毫无名气。

但还是谦逊道:“不想些许薄名竟能为大帅所知。”

随即又道,“大帅既知我等身份,便知我等被俘是一场误会,可否让我等出城?”

“哈哈哈!”刘升爽朗地笑了一声,道:“确实是一场误会!都别愣着了,快给他们松绑!”

说完,他亲自去给张定国松绑。

他如果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或许不会冒险,毕竟有被张定国挟持的可能。

但他本就是后世一流特种兵,且张定国等人都被缴了兵器盔甲,他当然要趁机来个“亲手松绑”,刷一下未来名将的好感度。

解开绳子后,刘升见张定国等人因脱了甲衣都穿着中衣,便道:“定国老弟冷吧?来人啊,快去拿些棉袄来!”

张定国原本想要回盔甲兵器的,可刘升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意思张口了。

盔甲是值钱,但棉袄也不便宜啊。

这刘大帅麾下义军似乎都有一些没穿上棉袄呢。

他若坚持讨要盔甲、兵器,不仅是不知好歹,还有心怀不轨的嫌疑。

待亲兵拿来棉袄,刘升要亲手给张定国披上。

这下张定国有点惊了,忙拒绝道:“不敢劳烦大帅,我自己来。”

“定国老弟客气什么?”刘升强势给张定国披上了棉袄,顺嘴问:“不知八大王的大军到哪里了?”

张定国道:“应是在三四十里外了。”

张定国不是没有防人之心,而是觉得没必要。

一则,先前他就是被义军骑兵截获的,既有骑兵,肯定会撒开当探马用。

二则,张献忠行军往往探子会撒到十里之外,且大都是跟随张献忠多年的精锐探子,刘升想要埋伏张献忠,很难。

刘升之前确实想过埋伏张献忠,并其众。

但后来权衡了下,便放弃了。

其一便是张献忠出了名的狡诈狠辣,想要打他的埋伏并不容易。

刘升此次带的兵又少,若埋伏后没能消灭张献忠,可就结大仇了。

其二,崋部义军虽然与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有很大不同,可眼下却都需要对抗明军,勉强算一条战线上的。

张献忠真早早没了,长江以南可就少了个能吸引明军火力的部队。

最后,他即便真通过埋伏消灭了张献忠,想要收服其部将也不容易。

因此听了张定国的回答,刘升便问:“而今我崋部侥幸抢先一步攻占了襄阳,定国老弟可知八大王听闻此事后会如何做?”

张定国摇头,“我也不知。”

张定国知道张献忠攻打襄阳的目的。

但他确实不知道,面对襄阳被崋部义军攻占的情况,张献忠下一步会怎么走。

张献忠如今已有点性情反复多变的迹象,张定国虽跟随了张献忠十年,却也摸不准其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