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看完张献忠的书信,不禁攥紧拳头。

张献忠并没有在信中安慰李定国,只说“交易”之事都是被刘升逼迫,他不得已而为之。

一方面嘱咐李定国在刘升手下认真做事,一方面又让他有机会多写书信,遣人送来问候。

字里行间的意思,显然是想让李定国“身在刘营心在张”,找机会多向张献忠泄露崋部情报。

“卖”完之后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却只想着继续利用。

张献忠如此行为,即便李定国真将其当做父亲,也感觉心冷。

不过他倒也因此没那么伤心了。

他看完信后收起来,向刘升抱拳一揖道:“让大帅见笑了。”

刘升道:“我就喜欢定国老弟这般重情义的汉子,哪里会见笑。”

李定国一叹,看向张献忠前军大营,道:“从此以后,我便叫李定国了。”

听李定国如此说,刘升便知道他已经面对现实了。

于是道:“此番回汝宁之后,我准备将亲卫军各营升级为卫,即虎贲卫、胜捷卫、骁骑卫、讯风卫。

各卫暂定一个团的规模,下辖五个营,定国老弟便委屈一下,暂任骁骑卫第二营指挥,如何?”

李定国虽然昨日才接触义军,但在他有心打听、刘升故意透露的情况下,已经知晓崋部义军大概编制。

因此明白,营指挥已经属于崋部义军中级将领,离高级将领只有一步之遥。

且亲卫军营指挥又比常备军营指挥高半级。

他新投崋部,且只带来一百二十名亲随,能得任亲卫营指挥之职,已经算是被刘升信重了。

当即再次向刘升抱拳,“多谢大帅厚爱,定国领命!”

接着,李定国向刘升介绍了他的妻子以及几個亲随头目。

李定国是崇祯十一年春,张献忠于谷城投降大明朝廷后不久结的婚。

娶的是一位耕读传家的小地主家女儿刘氏。

当年刘氏因天灾人祸,父母双亡,与家人失散,被李定国救下后,遂生感情,以身相许。

李定国结婚当年便得子,如今已两三岁。原名张溥兴,现在也要跟着改名叫李溥兴了。

从这点来讲,李定国又觉得心里好受不少——他十岁时跟随张献忠,并非什么不懂,若只有一子,不能传续李家香火,他心里也是有愧的。

如今改回李姓,就没这方面烦恼了。

李定国亲随头目,主要有八人,都相当于亲随(类似家丁)队长、队副。

四名队长分别是:徐佑、高文贵、靳统武、马思良。

队副是:王道亨、窦民望、王国玺、胡顺都。

其中马思良还是李定国的表弟,但兼任亲随哨长、哨副的却是高文贵、靳统武。

刘升跟高文贵、靳统武聊了几句,便任命高文贵为骁骑卫第二营营副。

这不仅是表示对李定国的信任,也是刘升真觉得高文贵颇有能力,不然也不会被李定国提拔为亲随哨长。

至于营、哨两级军政员,肯定是要从义军其他队伍调来的。

甚至将来补充入骁骑第二营兵员,也会以从常备军中选拔的精锐为主。

如此也算是对李定国等人的一种基本防备。

搞定李定国的事后,刘升便全力着手招募民勇、民夫,抄缴、转运钱粮之事。

明朝襄阳城人口最多时高达三四十万!

但自从农民军出陕西,转战豫楚川三省后,襄阳城此前虽未被攻破,可襄阳一带却遭到好几次战乱。

如今城内人口大约只有十几万。

具体多少,刘升也不清楚。

至于城外难民,几乎没有——据说都被官军赶跑了。

从城市居民中募兵并不是个好选择,但刘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从襄阳城内的贫民中招募民勇、民夫。

刘升计划是至少募集五个营的民勇,也即是三千人。

民夫至少招募一万人。

民夫计划五日之内招募齐——如果无法募齐,就只能选择强募了。

大明官府和其他流寇都是强征,有的流寇甚至先让青壮家破人亡、了无牵挂,再逼其加入附属的流民大军中。

刘升强募民夫是会给足安家银的,在这个比烂的时代,已经比大明官军及其他农民军强多了。

除此外,刘升还发电报给红娘子。

让她派出三营民勇、两营常备军,分别到泌阳、唐县、附里巡检司来接应,协助从襄阳抄缴的钱粮等物资。

···

数日后。

荆州府,兴山县。

这里处在神农架边缘,山岭连绵,森林幽深。

郧阳巡抚袁继咸已经将罗汝才部堵在大山中两三日,却难再进一步。

一方面,罗汝才部据山中险寨而守,袁继咸即便有上万官军,也难以发挥多少兵力优势。

另一方面,袁继咸所率官军其实有不少新募营兵,他用兵谨慎,也不敢逼迫张、罗两部太紧,只想着等左良玉等四川官兵赶来,在一起剿灭张献忠、罗汝才。

没错,直到现在,袁继咸都不知道张献忠已经跟罗汝才分开了。

天下午,袁继咸正在营帐中为粮草之事发愁。

作为郧阳巡抚,他所管下的州府可不止郧阳一府,还包括襄阳府、荆州府、以及承天府部分地区,相当于大半个湖北。

这类巡抚都是以剿匪及震慑土司为主,如湖南的偏沅巡抚、江西的南赣巡抚等。

不过袁继咸才上任没多久,上面又有杨嗣昌这个几近权臣的督师压着,日子并不好过。

抠抠搜搜地才弄了来上万兵马半月粮草,在这么于兴山耗下去,眼见就要耗完了。

“报——!”

一声又急又长的喊报声,让袁继咸回过神来。

袁继咸一听,直接走出了营帐。

信使见到他,单膝跪下奉上军情公函,急声道:“袁抚台,六百里急报,襄阳城被贼军攻破了!”

“什么?!”

袁继咸讶然一声,便感觉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

幸亏身后家仆及时扶住。

他强稳住心神,接过公函查看起来。

这封军情急报是襄阳府同知所写。

言贼寇攻城时,他在宜城——明清时,府同知、通判在大县镇守、分理政务是常态。

二月初一,襄阳城破的当日,便有人从汉水顺流而下,逃到宜城,告知了襄阳城破的消息。

只是崋部义军破城太快,前后不足半个时辰,别说普通人,便是一些官吏都不知襄阳城具体是被什么贼军所破。

但襄阳同知提到,宜城乡兵曾探查到有大股流寇过境,据百姓讲,乃是八大王张献忠部。

襄阳同知因此怀疑,就是张献忠攻陷了襄阳。

袁继咸看完,捏着急报公函的手不禁发抖,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袁继咸是天启五年进士,如今四十八岁,此前做过行人、御使、提学道、分巡道、湖广右参议。

此前在黄州、武昌分巡道任上,曾平定水贼于兴国,又击败革左五营。

算是有些军事能力的文官。

但他深知,很多事不能纯以战事眼光去看待。

他作为郧阳巡抚,对襄阳府负有部分守土之责。

如今襄阳城破,襄藩没于贼手,张献忠也完全跳出了官军包围圈,崇祯得知后必然暴怒。

他虽新上任不久,恐怕也难逃责罚,轻则罢官免职,重则问罪下狱。

想到要承担如此后果,他如何能不失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道:“传令下去,全力封锁襄阳失陷的消息。再令围攻罗汝才的各部照常归营,天黑前来见本院。”

“遵命!”

次日。

袁继咸部官军于营中多树旌旗,又用悬羊击鼓之策,以迷惑罗汝才部,实际却带着官军撤离兴山县,北走郧阳保康,赶往谷城。

谷城是昔日张献忠投降明廷后休养练兵的地方,其于地理、民情极为熟悉。

袁继咸担心张献忠破襄阳后,又经谷城蹿入郧阳府,甚至进入河南与李闯部汇合。

那样的话,他这个郧阳巡抚罪责就更重了。

至于收复襄阳城之事···他已派人加急通报杨嗣昌,该如何收复襄阳,应对后面的事,得由杨嗣昌决定,他是做不了主的。

又过数日。

探得张献忠部曾过当阳的杨嗣昌,带领上万督标官兵,乘战船顺江而下,直至江陵。

在沙市驻营修整时,杨嗣昌才收到襄阳失陷的消息。

作为从朝堂大佬出身的总督,杨嗣昌朝堂形势有着更深刻的认识,对崇祯性情也更加了解。

再联想到前任督师熊文灿因平寇失败,被逮捕问斩,本就重病在身的杨嗣昌竟因惊惧忧虑,就此卧床不起,再难理事。

军中事务他都交给监军万元吉署理,又强撑着一口气,让仆从通知家人来处理后事。

仅过去两日,不待杨嗣昌家人赶来,就又从北方传来一个重磅消息——

正月二十,李闯陷洛阳。

福藩失陷,福王朱常洵被杀!

得此消息,杨嗣昌当场呕血而亡!

···

二月初九。

襄阳城外。

张文秀正在汉水边的水寨中训练麾下新兵。

他在张献忠四大养子中,勇武最末,唯水战强于其余三位。

再就是做事稳重细心。

张献忠考虑到毕竟是在汉水边,后面不论是北上南下,往西往东,都要用到舟船。

于是便让张文秀在此期间搜集船只,训练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