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原福王府在四月被更名为大元帅府。

因为宋献策出使洛阳获得李闯部情报的同时,李自成等人也得知刘升自任“豫楚兴华大元帅”的事。

宋献策离开后,在牛金星、李岩、顾君恩等智囊的建议下,李自成亦自任“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简称“倡义大元帅”,比历史上提前了一年零八个月。

当了大元帅的李自成此时坐在昔日福王的金蛟椅上,神情并不好看。

任谁瞎了一只眼,心情都不会美丽,更别说他最近还陆续收到一些糟心的消息。

“那刘升既已拿下了舞阳、叶县,下一步必然是要取南阳,都说说吧,额们该怎么办?”

殿内文有李岩、牛金星、顾君恩等数人,武有刘宗敏、李过、田见秀、袁宗第、高一功、刘芳亮等十数人。

刘宗敏先出声道:“有甚好说的?南阳是额们嘴边的肥肉,哪能让给那姓刘的?他一个才举兵一年的后辈,有甚资格跟额们争?”

刘宗敏声音贼大,跟放炮似的,让李自成都不禁皱眉。

他沉声道:“莫小瞧了他——他能击败三四万官军,又逼得杨文岳、虎大威退守郾城,手底下肯定有能打的兵将。”

“再能打还有额们能打?”刘宗敏显然瞧不起崋部义军,哼道:“有句话咋说的?山中没老虎,猴子称大王。

要不是官军精锐都来对付额们了,他刘升凭甚占据汝宁?又凭甚打败几万官军?”

李自成神色更加阴沉难看,却也懒得跟刘宗敏争——刘宗敏不知轻重,他怕再争论下去弄得彼此脸面都不好看。

这时李岩出声了。

“闯王,我们如今占据了伊洛河谷,看似四面八方都能扩张,但实际上好出路只有两条。

一是东下开封——若能攻下开封府,便能进控黄淮平原及大运河、山东,断京师漕运,亡明易尔。

二是南下南阳——若能先取南阳府,再取湖广为粮仓,才可使兵民足食,同时又能断暴明一大粮食来源。

另外,湖广位于长江中游,向西可进取四川,向东可攻江南,实为取天下必争之地!

当然,若有可能,我们最好是能将开封、南阳都给拿下,才可根基稳固!”

听了李岩这一番话,李自成神色终于由阴转晴。

“还是李军师有见识,这一番话甚合额的心意。开封、南阳,额们一個都不能放过。

当然,眼下看最重要的还是南阳。

听说罗汝才月前到了淅川,额想去会会他,最好是让他认额做盟主。

额当大元帅,可以封他一个大将军当当嘛。等夏收后,拉着他一起把南阳打下来。

额们把南阳吃到嘴里,就不信那刘升还敢来争!”

刘宗敏一拍巴掌,“这不就跟额说的一样嘛,到底都是要打南阳、打那姓刘的!”

李自成听了笑道:“所以说捷轩是大智若愚嘛。”

“谁大智若愚?”刘宗敏先愣了下,虽然恍然大笑,“这是老牛给额取的字,额都差点忘了,哈哈哈···”

殿中气氛好转,其他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笑过后,李自成又郑重道:“在打南阳前,有一座城额们必须要拿下,那便是汝州!

只有取了汝州,额们才好提防东边的官军,将来也可方便再攻打开封。

这次额就不亲自带兵了,李过,就由你和刘芳亮、高一功带新编入军中的五万人去吧!”

李过出列抱拳道:“遵命!”

李岩却忍不住出声劝谏,“闯王,那些新兵都是从饥民、贼匪中选拔的青壮,编入军中尚且不足一月,又缺少兵甲。

现在就让他们去攻打汝州坚城,必定会死伤惨重,还请闯王三思!”

李自成不悦道:“李军师哪里都好,就是太心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不妨告诉你,额就是觉得那些新兵太弱,才让他们带去打仗。不经血战,怎么能练成精兵?”

“可是···”

李岩还想再说什么,话才出口,就被身旁牛金星拉了拉,道:“闯王都已下了军令,你就别可是了。再说了,打仗的事难道你能比闯王更在行?”

牛金星这番话看似在劝李岩,实则暗戳戳地点明李岩在质疑李自成军令,甚至质疑李自成的军事才能。

果然,李自成听了这话,脸色明显又阴沉了下来。

李岩见此一叹,不再多说。

···

京师。

紫禁城中。

崇祯皇帝站在武英殿附近的一处平台上,仰望着天空,发现天阴暗沉郁,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

“万岁爷,大司马来了。”王承恩在后面道。

“让他过来吧。”

“是。”

兵部尚书陈新甲走了过来,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崇祯虽然心情不美丽,但基本礼仪还是能保持的。

他转过身来,抬手示意,“爱卿平身。”

“谢万岁。”

崇祯将拿在手中的一份奏章递了过去,道:“高斗光已经押解至京城,送入刑部牢狱中了。这是他所写的陈情奏章,爱卿

且看看吧。”

陈新甲接过奏章,很快看完,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

随即道:“万岁,汝宁刘贼有上百门红夷大炮之事实在荒谬,定是高斗光为了推诿过错所编造。”

“可朕派去凤阳的锦衣卫、御使暗访经历固城、朱皋之战的诸军后,皆言贼军确实有很多红夷大炮,更有虎蹲炮上千,鸟铳数千杆,难不成他们都在说谎?”

陈新甲听了也很疑惑,苦思冥想了会儿。

见崇祯神色很快变得不耐烦,他赶紧道:“贼军或许只有几十门红夷炮,只是将士们大败惊惧,又想推诿过错,才众口一词,谎称是上百门红夷大炮。

万岁也知道的,红夷大炮铸造艰难,从夷人哪里购买同样艰难,朝廷目前都只有一百多门而已,贼军怎么可能有上百门?

至于虎蹲炮、鸟铳,贼军或许也有不少,但绝不会那么多——前线将士战败后夸张敌方实力,以掩盖其懦弱、过错,本就是常有之事。

就如那李闯,地方竟上奏其有五十万大军,甚至有说其有七十万大军的,这怎么可能?

李闯若真有那么多大军,要么会立即分兵,攻掠四方,乃至直冲京师。

要么时间一长,就会被几十万大军吃垮,都不用朝廷去打,自己就瓦解了。”

崇祯听了陈新甲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问题没解决啊。

“不论如何,李闯与那刘崋一据河南府,一据汝宁府,大势已成,朝廷该如何才能剿灭?”

陈新甲稍稍犹豫,想到如今大明的严峻形势,还是一咬牙道:“陛下,如今关内已无充足精兵剿寇,若想平定李刘罗张之辈,最好是让洪承畴率领关外大军回来。”

“开什么玩笑?”崇祯一听就想否决,“三月底,建奴围锦州,显然是要拔掉锦州。

爱卿该知道,锦州一旦失守,宁远亦难守住,不久建奴就能威逼山海关!失土之责谁来担?!”

陈新甲一时不言。

他肯定担不起这责任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整个大明只有一人能担此责,那便是眼前这位大明皇帝。

陈新甲很清楚,这件事不能劝,甚至不能点破。

一个是劝不动崇祯,二个搞不好还会被崇祯认为别有用心,迁怒于他。

若崇祯真的听劝,他都想劝崇祯放弃关外,直接死守山海关了。

这建议以前不止一人提过,但崇祯都不接受。

可如果不从关外调兵回来,不用洪承畴,他真没多少信心剿灭李刘张罗这四大寇。

因为大明目前兵力布置正如他之前所言,关内并无多少精兵。

秦军总兵猛如虎算一部、原山西总兵虎大威又算一部,京营黄得功也算一部,四川土司兵秦良玉算一部。

然后就是镇守陕西、山西、宣府边境关塞的部分边军、京营(主要指勇卫营)。

左良玉在关内诸总兵中勉强算能打,且兵力最众,然如今已经不太听话。

打起仗来有便宜才上,发现危险第一个逃跑,已然要成为军阀了。

再往后,什么刘良佐、刘泽清、高杰、方郭安等总兵、副将,都只有数千到一万人不等,战力拉挎,不堪一用。

至于那些督抚招募的标兵,大多是新募,还大多粮饷不足,战力更低。

大明最能打且人数最多的几部精锐,目前都在山海关及宁锦,如曹变蛟、马科、吴三桂等。

崇祯十一年九月,建奴入寇,猖獗难制,到次年二三月份才退走。

当时在剿寇的洪承畴被紧急调任为蓟辽总督,先是率领部分秦军来京师勤王,随后就带着这部分秦军到关外与清虏对峙。

结果在关内剿寇战绩卓越的“洪剃头”到了关外就不行了。

去年冬季,建奴攻锦州、宁远,洪承畴派兵出战,先后败于塔山、杏山。

至三月份,锦州祖大寿被围,至今已过去一个多月,仍难解围。

因为锦州囤积的军粮不少,洪承畴、祖大寿都准备徐徐推进,将建奴逼走,以解锦州之围。

崇祯也认为可行。

可陈新甲却觉得剿寇之事更需要这些精锐。

所以才试探着提出放弃锦州,调关外精锐回来剿寇的建议。

崇祯既不纳此议,他也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

“若不能调关外精锐回来剿寇,以朝廷在关内所有兵马,又钱粮吃紧,只能采取守势了。

可以守练兵,积攒钱粮。

另外,李闯、刘崋皆在河南,或许可以设法使二虎相争,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此议不错。”崇祯终于露出些许满意之色,“爱卿便照此来办吧。”

随即崇祯想起什么,又皱着眉头问:“丁启睿到哪里了?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他这个督师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丁启睿是陈新甲推荐去接任杨嗣昌督师剿寇的,如今自然要替其辩解几句。

“万岁有所不知,丁启睿出潼关后,先是因贼寇肆虐困顿于河南、南阳。

湖广巡按汪承诏又以搜集不到足够渡船为由,使丁启睿不能走汉江去荆州接掌杨嗣昌督标。

不得已,丁启睿

只能督襄阳左良玉部去黄州府追剿张献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