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被布置好后,左良玉、丁启睿和手底下几个幕僚看着军事舆图重新模拟了下此番围攻新野的军事安排。

“督师觉得本将军这番布置如何?”

左良玉神色间明显带着得意,连自称都变了,不再是之前自谦的末将,改成了“本将军”。

丁启睿心里有些腻味。

左良玉对诸部兵马的布置在他看来只能算一般般,没有任何亮点。

但他还是违心地露出笑容,赞叹道:“左将军果然有帅才,此番必能击败贼军,功成封爵。”

“哈哈哈,承督师吉言。”左良玉高兴地笑了声,“不过,此战若胜,功劳最大的应该是督师您啊。若能剿灭崋部刘贼,督师必能直入内阁,乃至成为首辅。”

不得不说,曾做过书童的左良玉还是挺会说话的。

丁启睿虽然腻味左良玉,可听了这番话,心情还是好了起来,脸上笑容变得自然很多。

几个幕僚见两人间气氛融洽,也跟着说起吉利话来。

“以往贼寇都是四处乱蹿,朝廷大军又统属不一,才令贼寇一次次逃脱。

此番十二万大军尽由左帅调度,刘贼又骄傲自大,妄图在新野与朝廷大军一决胜负,我等定能一战功成!”

“还是得丁督师、左帅这般将相和,才能抓住如此剿贼良机啊。”

“说的不错,待此战获胜,督师、左帅必定流芳千古,我等亦能跟着沾光。”

“···”

“哈哈哈,”左良玉高兴地大笑,看向几個幕僚的眼光分外满意,“此番若能胜,也少不了几位大才的赞画之功啊。”

丁启睿也笑着点头,觉得这几位幕僚确有才干,说话又好听,很令人喜欢。

谁知大帐内气氛正欢快呢,外面却传来了急报声。

“报——”

很快信骑被左良玉家丁带入帐中,送上了一封求援信。

“督师、左将军,我家总镇在瓦店东边遭到数千贼骑截击,还请速速发兵救援!”

却是猛如虎得知遭遇大股崋部骑兵后,自以为能原地坚守两三个时辰,便提前派出信骑,绕到来南边向左良玉求援。

其实猛如虎当时如果狠心些、果断些,抛弃所有步卒,是可以凭借五百多骑兵逃出去的。

问题是他没有想到崋部骑兵竟也有如此多的枪炮,轻轻松松就将他麾下四五千人给歼灭了。

帐内众人听到信骑的话先是一愣。

随即左良玉就接过求援信看了。

见上面确实是猛如虎的印鉴,左良玉皱眉道:“猛如虎怎么搞的?不知道坐舟船从白河顺流而下至新野吗?”

信骑道:“额们就是坐舟船南下的,但总镇担心贼军会在下游拦截,所以在瓦店前面就登岸,准备绕到棘河东岸来新野会师。

谁知贼骑竟然到了瓦店一带,在额们过棘河前,就将额们拦住了。”

放以前,左良玉根本不会搭理猛如虎——对方又不是他属下,他凭什么求援?

但新野这一战,他是主帅,又关乎到他封爵的目标能否实现,绝不能在一开始就见死不救。

他于是问:“可知贼骑有多少?”

“只有三千多骑。”

“本将军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信骑不敢多说,只能领命退出大帐。

左良玉虽然有了决定,但鉴于方才气氛良好,还是尊重下丁启睿,问:“此事督师怎么看?”

丁启睿道:“猛如虎部有四五千人,秦军又善战,此番又是奉你我之命而来,还是要去救援的。

况且,他们只是遭遇骑兵,咱们派一部骑兵去救援就行了。”

左良玉也是如此想的,于是点头道:“那便让马进忠带东北大营的三千多杂骑北上吧。

新野到瓦店不过五六十里,骑兵急行,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赶到。即便考虑到保持战马、将士体力,最多也就用一个半时辰。

猛如虎既派人求援,想必坚守两三个时辰没问题。等马进忠过去,说不定恰好可以配合猛如虎,歼灭那三千多贼骑。”

听见这话,立马就有反应快地幕僚赞道:“左帅英明!”

剩余几个幕僚见状立马跟上。

“全赖左帅布局,看来此战咱们要旗开得胜啊!”

“是啊,若不是左帅严令南阳出兵,怎会出现如此好的战机?”

“之前探马不是汇报,所贼军骑兵不多吗?若能灭了这三千多贼骑,也许整个战场都将被官军封锁。介时贼军‘眼瞎耳聋’,必然更容易溃败!”

“···”

“哈哈哈,”左良玉再次高兴得大笑起来,“几位分析得不错,本帅就是这么想的。”

不知不觉,左良玉的自称又升格了。

之前自称“本将军”还算合情理,毕竟他挂着平贼将军印。

“左帅”则是别人对他的夸称,他并非真的元帅,自称“本帅”可就僭越了。

但眼下这情景、这局面,上到丁启睿、下到帐中家丁,都好像不懂这点似的,纷纷陪笑着。

···

马进忠高声道:“都给额听好了!这次要是能击败贼军,成功救下猛

如虎,额替大家向左帅请赏!

要是大家都贪生怕死,见了贼军畏敌不前,回去后全都要吃左帅的挂落!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十几个骑兵将领一起答应,虽然不甚整齐,但声音还算洪亮。

马进忠满意地点点头,骑在马背上一挥手,“开拔!”

这种在队伍最前面高喊“开拔”的习惯,是他当农民军时养成的。

他本是崇祯初年起事的陕西农民军首领之一,绰号“混十万”。

崇祯十年因农民军前途暗淡,他又被左良玉追剿得几近绝境,便在熊文灿的招抚下投降了,从此隶属于左良玉部。

他并非左良玉直系下属,而是附属武将,对麾下兵马有一定自主权。当然,平日里的待遇也不如左良玉直系部队。

因当年陕西农民军都多骡马,如今他麾下也有八百多骑兵。

并非精骑——骑战马、劣马、骡子的都有。

但这在附属于左良玉的众多武将中,已经算是战力排名在前十的部队了。

便如此番左良玉让他率领三千多杂骑去救援猛如虎——什么叫杂骑?不仅是因为骑兵胯下战马、劣马、骡子皆有,还因为部队成分混杂。

三千多骑,归属十几个不同将领。多的麾下有几百骑,少的麾下甚至只有一百多骑。

马进忠深知这样一支“乌合之众”只能打顺风仗,这才在开拔前讲了那番话,好让各部将士打仗时多出几分力气。

或许是知道这次要去对付三千多贼骑,且对方还在跟猛如虎部秦兵打,所以各部骑兵士气都还挺高。

一路高歌猛进,也没怎么吝惜马力,不到半个时辰,前面便有探马回来禀报,说遭遇贼军探马了。

‘眼下离瓦店还有一二十里地吧?贼军竟然将探马向后洒了这么远?’

马进忠有些疑惑,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但他并没有告知各部将领。

因为他深知这些将领的德性——倘若告诉他们,前面可能有危险,恐怕队伍速度会瞬间慢到极致,便是有人带队跑去周围村寨抢掠、把军事任务抛之脑后,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马进忠假装没事,带着三千多杂骑继续前进。

随着遇到的贼军探马越来越多,马进忠知道必须得有个说法了。

于是高声笑道:“看来贼军多半就在不远处与猛如虎部交战!说不定额们去的正好,能一举击垮贼军,大获全胜!”

“好!”

诸部将士都兴奋地叫起来,加速前进。

很快,前方竟然出现了大股骑兵行进才可能带起的漫天烟尘!

这一下,诸部将领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这是贼军派来拦截我们的吗?瞧这阵势,至少有两三千人吧?”

“不是说贼军就三千多骑,还正在跟猛如虎部打着吗?怎么能分出两三千骑来拦截我们?”

“不会猛如虎已经败了吧?”

“怎么可能!猛如虎和他手底下的边军多能打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贼军能击败猛如虎,也定会有不少伤亡···”

眼见诸部人心浮动,马进忠不得不再次打气。

“大家可别让贼骑吓着了!说不定他们就是马多人不多!甚至可能跟猛如虎部正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这才分出大部分兵马来阻拦额们!

眼下人家已经到两里外了,额们如果逃,只会大败。跟他们碰一碰,说不定就能大胜!”

诸部骑兵之前都没注意保持马匹体力,这个距离逃跑确实不是好选择,回去也不好交代。

于是在马进忠的招呼下,硬着头皮向对面的崋部骑兵冲去。

两里的距离,双方骑兵对冲,三分钟不到彼此就快相遇了。

让诸部骑兵都没想到的是,对面崋部骑兵在几十步外并不射箭,而是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总不会是想用石头砸死我们吧?’

就在有人如此想时,眼尖的人已经看清楚扔过来的是什么,顿时惊呼。

“万人敌!”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明军骑兵惊慌勒马。

可惜已经迟了,崋部骑兵扔来的一百多个手榴弹纷纷爆炸,顿时冲在最前面的数百明军骑兵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