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崋军东进的速度把张献忠吓到了,二月十二下午,张献忠所部一万多人在时机不恰当的情况下仓促渡江。

先是在渡江时遭到左部水师副总兵常登的攻击,小败一场。

好不容易登陆了,又被左部副总兵李国英击败,被围困在当涂县城西边的大青山。

看完情报,刘升不禁摇了摇头,道:“看来张献忠要完了啊。”

之前,刘升以为张献忠会抓住机会到江南闹一闹,却不曾想,左良玉比张献忠先一步逃到江南。

这种情况下,左良玉必然是不会让张献忠搞乱江南的——毕竟他已经将江南当做养兵的钱粮来源。

将情报递给章旷后,刘升看着地图道:“传令前锋,明日一早进军,尽快攻克铜陵,进军太平府!”

刘升所率领的主力虽在贵池过夜,但前锋却已经到了铜陵西边的大通、铜官山一带。

待侍卫去传令后,章旷不禁问:“大王莫非要救援张献忠部?”

刘升笑道:“他与我们是敌非友,救什么救?不过,他若能坚持到我军攻打当涂,我倒是不介意收编他的部众。”

张献忠打仗虽然一般,但确实慧眼识人,又跟李自成一样转战多年,手下确实锻炼出了一批不错的将领。

收编过来,教育改造一番,还是有些用处的。

谈论着张献忠部,刘升又不禁想起了革左五部。

根据之前革左五部谍探传回的情报,以及杨和庆反应的情况,革左五部是准备接受崋部招降的。

但革左五部似乎对招降条件又不少想法,未必愿意按崋部的规矩来。

目前杨和庆正在跟革左五部接触,也不知能否谈妥。

···

合肥。

革左五营兵马全部聚集于此。

他们东出大别山时仅三多万人,如今却兵马翻倍,多达六七万人。新增兵马中既有收降的明军、贼匪,也有招揽的流民青壮。

五部中以革里眼贺一龙部兵马最众,今有一万七八千人。

其次便是左金王贺锦,有一万四五千人。

乱世王蔺养成、老回回马守应、争世王刘希尧三部都只有一万余人。

五部之外还有些小部流寇,首领亦各有名号,拥众数千人不等,如一斗谷、瓦罐子、翻天鹞等等。

因五部流寇中以贺一龙作战最为勇猛善战,以贺锦最善统帅、能笼络人心,这才被称为革左五部。

革左五部虽然攻占了大半个庐州府,却依旧是流寇做派,劫掠完一地钱粮后就走,并不治理。

此前他们与张献忠一起攻陷了霍山、六安州、舒城、合肥四地。

因意见不合,张献忠南下攻陷了巢县、含山、和州等地。

革左五部则仍盘踞在合肥,六安州、霍山、舒城皆为废弃。

合肥乃府治,城池高大、钱粮充足,便是六七万兵马嚼用,也能坚持数月。

所以,这段时间革左五营的日子着实舒坦得很——要是没有崋军东进之事,他们便更觉舒坦了。

这天夜晚,五人又聚在知府衙门大堂饮宴,顺带商议大事。

合肥名厨所做的各色菜肴纷纷的端上来,分置各桌;上等好酒则是一坛坛的上,酒碗或是上好瓷器,或是金银所制。

五人还各自搂着一个妖娆女子,上下把玩。

在有点沉默的气氛中吃喝玩乐了一会儿,贺一龙忽然将怀中女子推开,出声道:“额看大家都没什么享受的心思,干脆先把事情说好了,怎样?”

贺锦点头,“先议事好。”

随即几人就将女子们都赶了出去。

贺一龙自诩为革左五部老大,便先出声道:“明日那崋部使者便要来了,这降崋之事几位到底什么想法?”

蔺养成笑道,“你既要议事,难道不该开個头吗?”

“开头就开头!”贺一龙一拍桌子,“额们如今有六七万大军,精兵也有三万左右,又占据了大半个庐州府。

连人带地的投降,那姓刘的至少也该给额们每人一个总兵当当吧?”

贺锦慢吞吞地喝了口酒,道:“额听说那崋部军制跟大明大不一样,并没有总兵一说,倒是有什么旅长、师长。”

“那他们目前最大将职是什么?能统多少兵马?”

“师长吧,据说能统三四万兵。”

贺一龙听了眼睛一亮,道:“这点倒是比大明好啊——大明将职最大就总兵官,较真的话只能统一万左右的兵马。

那姓刘的倒是大方,居然给统三四万兵,也不怕麾下将领造反?”

革左五部之所以在明末农民军中独树一帜,经常被单独拿出来说,一大原因便是五部早先以边军逃卒为主。

如贺一龙、贺锦、马守应,都是大明边军出身。

所以几人对大明军制都颇为了解。

刘希尧这时出声道,“额们要师长,姓刘的未必肯给,倒不如要个旅长稳当。”

“旅长能统多少兵马?”

“一万来人吧。”

贺一龙听了眼中精光微闪,道:“你们要个旅长倒合适,额麾下如今有近两万兵马,一个旅长怕是不够。

有一斗谷、瓦罐子那些人也得安排吧?倒不如将他们算额一伙的,叫姓刘的给额个师长当当。

明日那使者来了,大家都凑把劲儿说道说道——额要是当了师长,投了崋也能罩着大家。”

“哈哈,好说。”

贺锦等人不论心里怎么想,口中都答应着。

在他们看来,给个将职而已,对崋部来说就是惠而不费的事,没理由不答应。

议好此事,几人都觉得心头一松,开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仅将之前打发走的妖娆女子都叫了回来,甚至还叫来了乐师、舞姬,听乐赏舞。

次日。

崋部使者在一队士卒的保护下来到了合肥城。

五人在府衙接待。

见使者年轻,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五人顿觉不踏实。

蔺养成问:“敢问阁下在崋部位居何值?”

使者道:“在下第一师第一旅营军政员黄家灵。”

营军政员?

贺锦几人对视,一时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官儿。

贺一龙直接问:“你手底下管多少兵马?”

黄家灵道:“军政员不管兵马,只负责教导将士学习、引导将士思想、监督军纪。”

贺一龙皱眉,“这不就是大明的监军吗?”

黄家灵笑道,“大明监军会干涉将领指挥,我们可不会。另外,我们还会跟士卒一起作战。”

贺一龙还是不太明白军政员和监军的区别,便直问:“你们一个营多少人?”

“六百多。”

听见这话,几人顿时心中不悦。

觉得崋部派这么个“小官”来招降,是看不起他们,甚至是侮辱他们。

贺一龙当场就要发作,却被贺锦拉住。

不过贺锦心里也不高兴,干脆也直问,“贵部准备如何安排额们这六七万大军?”

黄家灵道:“我们崋部对招降自有一套规矩,任何人都得按规矩来。

对普通士卒,我们是汰弱留强。不符合我崋部招兵要求的,全部落籍为民。

符合招兵要求的,又愿意呆在部队打仗的,便重新进行训练,然后分配给缺少兵员的部队。

营级以下将领,按普通士卒对待。营级以上将领,需进入将官进修班学习至少三个月,通过考核,便可以授予将职···”

“等等!”贺一龙听得眉头紧皱,打断了黄家灵的话,“你这说一大堆,额们完全都听不懂。你就直说吧,额们五个能给什么官儿?”

黄家灵倒是没有不悦,解释道:“五位能率部投效,算是有功,若能通过考核,应该能授予营团级将职。”

“什么?!”贺一龙猛然盯住了黄家灵,目露凶光,“你是说只给额们授予你一样的营官?!”

黄家灵既然领了这个任务,便有面对生命威胁的心理准备,闻言平静地道:“也可能是团级将职。”

“团级将职能管多少人?”

“我们一个团大概有三千两百人。”

贺一龙彻底绷不住了,怒吼道:“额带着两万人投靠,你们居然只给个管三千来人甚至几百人的小官儿?!”

贺锦等人也很怒。

刘希尧道:“你们是不是诚心不想招降额们,故意羞辱?”

贺锦、马守应、蔺养成个个都目露凶光,面带杀气,大有立即下令砍人的趋势。

黄家灵却丝毫不惧。

“我一开始就讲过,我崋部对招降自有规矩,并非是针对诸位。

再说了,诸位麾下所谓的六七万兵马有多少是攻入庐州府后才扩充的,诸位心里清楚。

另外不妨告诉几位,如今我们师座率领第一师数万精兵已至舒城,正厉兵秣马。诸位若不愿降,这合肥我崋部自会来取!”

锵!

贺一龙直接拔刀,杀机森然地道:“臭小子,额现在就砍了你祭旗!”

黄家灵见状上前一步,凛然不惧地道:“五位愿给我陪葬,那再好不过了!”

“你!”

贺一龙真要动手,贺锦、蔺养成赶紧拦住。

他们虽然气,却没失去理智——如今革左五部几乎算是在崋军包围中,他们若将使者砍了,那可就一点和谈余地都没了。

贺锦让马守应、刘希尧帮忙拦着贺一龙,他将黄家灵带出了府衙,道:“还请使者回去告诉杨将军,贵部给的招降条件太过苛刻,我们需要考虑几日。”

说完,吩咐手下将黄家灵及随行的一队崋部士卒送出城去,他则回到府衙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