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下被大崋水师几艘战船监视着,便连岸上也布置有数百兵马。

金堉作为主使,与副使等使团文武官员,都被勒令呆在船上,暂时不得上岸。

便是派人上岸采购,也是在崋军的“陪同”下进行。

既是呆在船上,金堉所能看到的便能只有吴淞口码头的景色。

吴淞口港口之繁华超乎了他的预料。

放眼望去,码头数个停泊区,几乎都停满了船舶,且其中大部分是海船!

崇祯九年使明时,他曾到过天津港口、登州港口。

可以肯定的说,不论是天津还是登州,港口繁华皆不及吴淞口之十一。

‘看来大崋目前并没有仿照前明施行海禁。"

金堉心中如此推测。

过了会儿,金堉从码头上收回目光,却是上岸采买的队伍回来了。

他回到船舱,没多久一名家仆就在门外请见。

这家仆颇为得力,又通汉话,因此被他安排到采买队伍中,上岸打探消息。

家仆进来后,便跪在地上禀报。

“参判大人,这一路上崋军看守十分严格,我们没能打探到多少有用消息。”

金堉并不意外。

使团被允许每隔两日上岸采买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上岸了。

第一次上岸时,他另一个得力家仆便按吩咐贿赂看守的崋军,寻求方便。

结果崋军不仅没有接受贿赂,反而训斥了那家仆一顿,将那家仆送回船上,不许再上岸。

通过那件事,金堉便知道,上次出使大明的经验在大崋怕是有很多行不通。

之所以坚持让采买队伍打探消息,不过是希望积少成多,或有什么意外收获。

但正常而言,每次上岸必然是打探不到多少有用消息的。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道:“将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一说便可以。”

“是。”

吴淞口港口外有一个很大的集镇,使团每次都是在这集镇上采买。

三次上岸都走的是相同路线,所见景物自然没什么值得说的,因此仆人所讲多是听闻。

不过因为集镇上多数人都是说方言,所以仆人实际听懂的内容很少。

不一会儿,仆人讲完,便退下去了。

金堉则皱着眉头暗自嘀咕着。

“火车?”

“铁路?”

采买队伍三次上岸,都多次听百姓议论这两样事务。

金堉虽不明白其含义,但还是重视起来,希望通过了解此事,推测大崋朝廷之事。

可惜一筹莫展。

至于这几日打听到的其他消息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大崋在十月下旬,终于是灭掉了云南的残明弘光小朝廷。

听说,连弘光皇帝朱由榔以及前明黔国公沐天波都降崋了。

由此可知,大崋已基本完成统一神州的大业。

如今敌人不过西北李顺、东北清虏而已,且两处敌人都曾屡败于崋军之手。

当时,得知大崋灭亡弘光小朝廷之事,金堉感慨之余,还是比较高兴的。

因为在他看来,大崋既除西南之患,后面几年肯定会着手灭掉李顺、清虏。

这就意味着,他们此番出使,还是有希望达成目的的···

又过一日。

大崋鸿胪寺来人,却是当着金堉等朝鲜使团官员的面,将朝鲜王李倧狠狠斥责了一顿。

随后甩手而去,并勒令朝鲜使团船队限期离去!

待大崋鸿胪寺官()

员下了船走远,金堉等人材抬起头来。

彼此相望,发现个个脸色苍白。

实在是方才鸿胪寺官员训斥李倧的态度之严厉,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参判大人,大崋皇帝竟不愿意见我等,这可如何是好?”副使崔明成忧急地问。

金堉无奈叹气,“我又有何办法?”

方才那鸿胪寺官员说的明白,大崋皇帝刘升及朝中大臣皆不满他们朝鲜背弃前明之举,更不满他们派兵加入清军参与入寇中原之事。

这两件事如果朝鲜不给个说得过的交代,别说成为大崋藩属,便是使团前往南京都没希望。

金堉想了想。

发现他们如今困于码头,别说想不到办法,便是想到了,也无从施展。

于是又叹了口气,道:“此事已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让下面的人准备一番,回国吧。”

崔明成也很无奈,只能跟着叹气道,“唉,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心里都清楚,朝鲜背明投清最大的锅就该由国王李倧来背。

若想大崋这边满意,至少也要让李倧退位才行。

这等大事他们两个使臣便是想到了,也决定不了。

只能回国。

···

南京。

紫禁城。

朱由榔、沐天波由几个侍卫带着,忐忑不安、紧张万分地走进了天心殿。

停下来后。

沐天波好歹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刘升,发现刘升似乎比他还年轻,不禁有些惊讶。

至于朱由榔,却是连抬头都不敢,便

跪了下去。

“草民朱由榔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天波也跟着参拜,口呼万岁。

“平身。”

“谢万岁!”

“朱由榔,抬起头来。”

刘升中气十足、清朗洪亮的声音传来,让朱由榔不得不抬起了头。

其表情,竟好似一个将要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刘升发现,这朱由榔长相很不错,有当小白脸的天赋。

只是脸明显瘦脱了形。

也不知是因为舟车劳顿,还是担心安危,又或是二者皆有。

如何处置朱由榔,刘升早就跟重臣们议定了。

于是,看见了朱由榔几眼,他便直接道:“朱由榔,朕念你迷途知返,主动降崋,到底算立了功,便封你为忠诚伯。你可满意?”

如果说降崋之前,朱由榔还曾奢望,享有一定富贵。

那么真正降崋后的这段惶惶不安的日子,则让他进一步认清现实,只求保命。

因此,听刘升册封他为伯爵,他是大喜过望。

忙扣头感谢道:“臣万分满意···谢皇上隆恩!”

刘升道:“你别急着谢,且听朕讲完。”

“你虽降崋,但到底身份特殊,因此只能居住在南京城内。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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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榔原以为,刘升即便不杀他,也大概率会将他幽禁在一处宅院至死。

如今不仅封了伯爵,限制范围也扩大到南京城,自然更加惊喜。

当即再次叩首道:“臣愿意,南京好得很,臣哪儿都不去。”

“哈哈哈,”朱由榔的话语和态度把刘升都笑了,随即挥手道,“那便退下吧。”

待朱由榔退出了天心殿,刘升才看向沐天波。

对刘升和大崋朝廷而言,朱由()

榔其实很好处理。

反倒是沐天波,或者说沐家,处理起来需要花些心思。

沐家在前明镇守云南两三百年,影响力相当大。

若处理不好,虽说不至于倾覆大崋在云南的统治,却也会造成一些阻碍。

想到这里,刘升开口道,“沐天波。”

“草民在。”

“按理讲,你乃是被人俘虏,而非如朱由榔一般主动投效,应该按俘虏处置。”

听到刘升这个开头,沐天波变得更加紧张,心中也暗恨朱由榔——投崋居然不通知他,这不是坑他吗?

好在刘升话中似乎有转机。

果然,刘升接着道,“不过,念在你后来颇为配合我军掌控昆明及整个云南,朕可以考虑减免对你的处罚。”

“原本,你至少需判处数年乃至更久的苦役,并罚没黔国公府的所有财产。”

“如今,朕只没收黔国公府的所有不动产,及价值三百万两的金银珠宝。”

“此外,你需携带剩余钱财,及三代以内的亲族,移居南京。”

“你沐氏其他族人,需听朝廷安排,分支迁往各地。”

“沐氏族人中若有恶名昭彰、罪大恶极者,皆需按我大崋律法严惩。”

“该斩首的斩首,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绝不会姑息。”

“如此处置,你可有话说?”

说到最后,刘升作为大崋开国皇帝的威严完全显露出来,令沐天波不禁心中一颤。

要说他对刘升的处置心服,绝对是假的。

只不过成王败寇。

朱由榔又不讲义气,让他成了俘虏也是真的。

刘升便是砍了他,估计也没人会给他喊冤。

如今能饶他性命,也不让他去做苦役,甚至还让他保留部分财产,已经算是宽仁了。

所以,哪怕非常心疼被大崋抄剿、罚没的财产,沐天波依旧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叩首道:“陛下宽仁,罪民不胜感激!”

刘升微微点头,又道:“你黔国公府的金银珠宝等浮财,云南那边已经统计完毕,进行了估算。”

“即便罚没三百万两,也仍有一百多万两,足够你带着三代亲族在南京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若是经营有道,这富贵便是传承十数代都不成问题。”

“望你谨记身份,老老实实地在南京当一富家翁,莫被心怀叵测之辈利用。”

沐天波听了心中一凛,忙道:“罪民谨记!”

“下去吧。”

“是。”

待沐天波被带出去,刘升仍在思考着沐氏的事。

黔国公沐氏作为镇守西南两百多年的大明顶级勋贵,累世积攒的财富比一些藩王都多。

不过这些财富中占比例最大的是田庄、商铺、房产、矿场等不动产。

至于金银等浮财,也就抄剿了四百多万两。

刘升只让沐天波移居南京,还给他留了一百多万两钱财,绝对算是宽仁了。

而刘升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沐天波确实在崋军掌控云南的过程中做了些贡献外,也有自身喜好的缘故。

历史上。

沐天波作为大明末代黔国公,在大明亡国时正当壮年二十六岁。

在明末纷乱中,他作为西南的大明顶级勋贵,被沙定洲打得逃出昆明,说明其无能;后来南明小朝廷来借钱,他一毛不拔,说明其贪财。

可以说跟绝大多数大明勋贵一样,糟点很多。

不过这个人相当武勇,在南明抗清过程中,也起到了一定()

积极作用。

尤其是在随朱由榔流亡缅甸,遭遇“咒水之难”时,可谓死得壮烈。

当时朱由榔行在的文武官员等被缅甸军三千多精锐突然包围,可谓变生肘腋。

沐天波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夺刀反抗,连杀九名缅军方被乱刀砍死。

勉强没有堕了沐氏在西南的威名。

这一时空,沐天波虽曾站在大崋敌对面,但既肯助大崋接掌云南,刘升便不吝让他做个富家翁。

只是,既不决定将沐天波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南京,其又有一定财力,刘升自然得警告他,不要被女干人利用,做出危害大崋统治的事。

既警告过,倘若有一天,沐天波还是卷入这类事情中,刘升便不会手软···

回过神。

刘升继续处理奏章。

很快,他看到了一份交通部铁道司送来的奏章。

却是汇报这个月大崋在修建的三条铁路进度。

三条铁路中,京津铁路最短,修建难度最低。

预计可以在年前完工,并通车运行。

难度排在第二的是合肥通往天目山的这条铁路。

该铁路分多段进行。

最早开建的“承明段”铁路早在九月份便完工并通车了。

同时开工的“寿合段”铁路预计也能在年前修建完,并通车。

到那时,刘升去天目山便可以通过火车、舟船,无需坐马车或骑马了。

难度最大的是江南铁路。

一则江南多丘陵,二则河流众多。

多丘陵,铁路可以尽量绕道平原,实在不行,也可以在丘陵地区修建。

但大崋目前虽然掌握了一些低难度铁路桥的修建技术,可要修建起来,却快不起来。

更别说,这条铁路要经过的河流还不少。

因此目前才修建了五分之一不到。

刘升倒也不担心其进度——这类铁路的修建,一般是越到后面,速度越快。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培养出更多熟练的铁道工人、桥梁工程师,等等。

批改完这份奏章,刘升不禁望着天目山方向,喃喃道:“灾民已积攒近十万,或许该趁着年前,去一趟北美了。”

说起来,大崋今年各地自然灾害并不比去年少。

但在大崋的应对下,灾民的产生却大大减少了。

所以天目山那边灾民积累得比较慢。

灾民数目不多,刘升便让他们在天目山周边搞军屯、做手工,算是另类的以工代赈。

但今日那边送来一份奏章,言天目山灾民已积累了九万多人,移民之事自然不能再拖延下去。

况且,刘升也有好久没去北美,是时候去巡视一番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