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与会的部份大臣心中忧虑。

就杨廷麟等出自前明的大臣所知,前明朝廷国库年入最高是在张居正初步落实一系列改革政策后的十余年。

也即是万历六年至万历二十年间。

虽然万历皇帝在张居正死后对其展开了各种报复,乃至推翻其所遗留的部分政策,但并非在朝夕之间实现。

整个过程长达一二十年,甚至更久。

并且,直到崇祯年间,张居正改革的一些政策都还保留着。

大明朝廷财政年入以万历六年为例。

当年夏税秋赋农业税约为2080万两白银。

商税约为224万两白银。

杂色收入农业税、正统商税之外的各种杂税大概有349万两白银。

即便算上征收的部分稻麦等实物,也不过折算白银1644万两。

也即是说。

万历六年大明朝廷的财政总收入大概为4297万两。

这个财政年收入,在朱大典等人看来已经相当多了。

可就算将前明万历六年的全部财政收入都拿过来,都还不足大崋给常备军、水师、警备军发的军饷。

大崋建国不过数年,纵然实施了种种优于大明的财税政策,更开办了不少国营、官营厂坊,财政收入就算比万历六年多,又能多多少?

真能支撑得住这么大的军费开支?

况且,除了亲卫军、常备军、警卫军外,地方民勇也有少许军费开支。

大崋民勇的主要待遇是减免一成田赋。

但若是朝廷征召民勇参与战时,也会给予补贴。

民勇若作民夫用,则按招募民夫价格给予补贴。

民勇若作警备军用,则按警备军月饷给予补贴。

抚恤、奖赏也没比警备军低太多。

再加上民勇数量众多,每年军费开支也不会太少。

这不,李邦华紧接着就说起今年民勇部队的军费开支——

“今年我大崋进行了灭伪顺、灭残明两场大战,共计征调民勇十万余人。”

“这些民勇基本都是充当民夫,协助我军后勤运输。故按民夫招募价格,月给补贴两元。”

“再加上各地方民勇的训练花费及其他一些开销,去年民勇军费开支约为106万元···”

听到这里。

不少军务院大臣松口气。

每年106万元的军费开支,相较于前明是个不小的数字,但对大崋来讲就不算什么了。

或者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随后,李邦华又汇报了今年军饷之外的军费开支。

这项开支的多少,与大崋军队多少,以及当年是否进行了战役,又为多少部队更换装备有关。

去年。

大崋主要是进行了灭伪顺、灭残明两场大战,然后就是应对清虏入侵的龙门川之战。

前后共计调动了三十多万军队民勇不算。

至于更换装备,主要是为亲卫军更换燧发枪、炮击跑、手榴弹。

并给常备军各师也配备了一定数目的迫击炮、新手榴弹、炮弹。

不过,军费最大头却是向龙江造船厂订购十几艘战列舰,及其他类型大小战船数百艘。

“···今年常备军八个师在军饷之外的军费开支为550万2455元。”

“今年水师除军饷之外的军费开支为1025万5100元。”

“警备军军饷之外的军费开支为259万7553元。”

“()

综上,今年我大崋常备军、警备军、水师总***费开支约为7511万7855元!”

一年总军费竟高达七千五百多万银元!

不少大臣听李邦华说出最后一个数字,不禁在心中惊呼。

并且,这还是因为今年常备军、警备军没有大规模换装,武备方面花费相对较少的缘故。

若是大规模换装,军费怕是还要高出大几百万元!

‘军费是朝廷每年支出的最大头,但朝廷其他方面的支出,如官吏俸禄、修整水利、修建道路、赈灾等,加在一起也不少。"

‘不知今年朝廷财政收入是否足够?"

‘多半是不够的,却不知差多少,国库中剩下的钱是否够补窟窿。"

杨廷麟作为军务院军饷司员外郎,并不知财政部的事,便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猜想。

想到朝廷需要拿国库积存补财政窟窿,甚至都不够补。

他心头便沉甸甸的。

然后不禁抬头看向刘升。

却见刘升神色淡然,似乎完全不为此事忧虑。

‘陛下养气功夫是真的好。"

杨廷麟只能如此感叹。

只是,待李邦华汇报完退下,杨廷麟注意到,李邦华神色似乎也颇为淡然,并不为七八千万银元的军费着急。

‘莫非财政收入竟足够开支?"

杨廷麟又不禁如此猜测。

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大崋财政总收入若足够总开支,岂不是得有一亿好几千万银元?

···

御座之上。

刘升同样在思考大崋财政之事。

军费作为财政支出的最大头,若算上亲卫军今年2000万左右的军费,大崋今年总军费高达九千多万银元!

几近一个亿!

纵然是按照大崋铸造银元的本钱一银元约七钱真银,那也是七千多万两白银!

要说对财政没压力,绝对是假的。

虽说财政上不至于入不敷出,但部分军费支出已无必要,确实该缩减一些了。

因此,待军务院其他各部侍郎汇报完,刘升便问:“关于军费方面,众卿可有什么想法?”

杨廷麟闻言立马起身,拱手道,“陛下,我大崋军费实在过高,须得设法缩减,否则财政怕是难以支撑!”

刘升问,“那该如何缩减呢?”

杨廷麟一时不言,却是还没想好。

其实,若在前明,杨廷麟肯定张口就将心中一些笼统的想法说出来了。

但他清楚,在大崋,任何建言,都需言之有物。

刘升最不喜的就是泛泛而谈。

在杨廷麟沉默时,李邦华又站了起来。

“启禀陛下,臣汇总今年军费支出,发现警备军军饷占比最多。”

“如今我大崋除了在西北、辽地、西南尚有些战事,内省基本太平。”

“便是前明所遗留的贼匪,在过去两年中,已基本被地方警备军清剿干净。”

“因此,臣以为,除南、北直隶省及各边省,其他行省已不需要太多警备军,当再度精简之。”

听到这里,殿内众臣不少都点头,觉得在理。

便连刘升都不例外。

如今大崋有八十五万警备军,十八个行省平均下来,大概每个行省能分到三个旅的兵力。

南、北直隶省,更是各有七个旅的警备军。

属实有点多了。

他于是问()

,“那李卿认为该如何精简警备军呢?”

李邦华在明末那样的官场生态中,都能展示出自身才华,整顿南北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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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大崋担任军政部左侍郎,隐为大崋大司马,自是对军务极为上心。

关于如何精简警备军,他思虑良多,确实有些想法。

“臣以为,河南、山东、淮南、湖北、湖南、江西、浙江,这七大行省只留一个旅的警备军即可。”

“福建、广东滨临南海,易遭夷人侵犯沿海;贵州土司强大。此三省,可保留两个旅的警备军。”

“边省之中,陕西、山西可保留三个旅的警备军;四川、云南既广大,又为边省,需保留四个旅的警备军。”

“至于南、北直隶省,可保留七个旅的警备军不变。”

“如此,我大崋只需保留41个旅,总计48万6383名警备军即可。”

“若能落实,我大崋一年至少节省军费一千三百万元!”

刘升听完先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

“如李卿所言,确实能节省一千多万元军费,但多出的三十多万警备军将士又该如何安排?”

李邦华一时迟疑。

他觉得刘升是知道怎么安排的,只是想要借他的口说出来而已。

不过,为人臣子,为君上背锅倒也应该。

想到这里,李邦华一咬牙道,“自是给予一笔遣散费,令其解甲归田。”

“况且如今天下还有不少荒地,这些退伍的警备军都可以分得一些田地,成为有恒产者。”

有恒产者有恒心,就不会跟朝廷闹事乃至造反了。

刘升听了一笑,道:“倒也可行。”

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些警备军基本都是从明末乱世杀出来的老兵,就这么放去种田,未免有些可惜。

或许可以出台一些政策,让他们去北美军垦,或将来去南洋。

关于这方面,刘升暂时只有个大略的想法,若要实施,还需思量周全,等待时机···

次日。

也即是腊月二十六。

刘升在召开军务院财务报告后,又紧接着召集财政部众臣,听取大崋年度财务报告。

虽说昨日他认可了李邦华再度精简警备军的决定,但若财政允许,他还是想多保留几个旅的警备军。

比如说河南,算是他起家之地,又有天目山、汝阳等重地,多一两个旅的警备军不为过。

又比如说山东、浙江,都是沿海行省,同样可能遭到夷人、海盗袭击,只驻扎一个旅的警备军,兵力实在有些单薄。

在刘升思忖之时,钱运生拿着准备好的一份文册起身,开始进行汇报。

“我大崋如今的财政收入主要分为:税收、官营资产、抄剿罚没三大方面。”

“其中税收又分为:农税、商税、关税、杂税四大方面。”

“因陕西、云南今年方平定,故农税实际是在

去年的十六行省内进行征收。”

“夏税秋赋加在一起,总计折银1856万5920元。”

听到这儿,刘升不禁眉头微动。

因为这个数据与万历六年的农税相比,明显差了一大截。

须知,万历年间一两银子,绝对比大崋此时一元银元价值高。

真比较的话,两者很可能差了差了五百多万两。

但刘升对此并不意外。

万历六年,大明还颇为强大,甘肃、辽西、辽东()

皆在手,且太平了好几十年。

大崋国土面积没那时的大明多不说,在经历明末战乱后人口也锐减了小几千万。

另外,万历初年天灾可没现在那么频繁。

可以说,今年能有这么多农税收入,已经是大崋吏治清明、治理得力,以及积极推广玉米、红薯等高产新农作物的结果。

不然的话,农税收入只会更少。

当然,农税少的另一大原因,其实是还没有清丈田亩,没有彻底取消士绅等特权阶层的免税权···

钱运生接着说起了商税收入。

“我大崋商税目前以盐税、茶税、矿税为主,此外还有住税、契税、牙税、酒醋税、落地税、门摊税、塌房税···”

大崋立国不过三年。

直到今年,仍以打天下为主,对政务方面则以稳定为主。

刘升就算有心改革,也不可能在两年多中一蹴而就。

更别说,某些重要改革他本身了解并不深,手底下也缺乏相关人才。

若按自己想当然的去改,很有可能还不如前明相关制度。

所以,目前财税方面虽然更改了不少,却也有相当部分仍延续前明制度。

比如说原来关税是囊括在商税中的,在大崋却被单独拿出来,成立有司进行管理。

但其他方面的商税,包括盐税、茶税、矿税等重要项目,仍按前明制度进行收取,还没来得及改。

“今年总计收取盐税668万两,茶税235万两,矿税316万两···”

当钱运生将今年商税各项一一报出来,刘升不禁双眼微眯,眸中掠过一抹寒光。

据他所知。

前明盐税最高时也就三百多万两,最低时则只有一百多万两。

大崋刚立国,盐税基本承袭前明制度,没做太大改动。

主要就是取消对灶户身份的限制,提高灶户的薪酬待遇。

再就是吏治比前明清明。

最后则是推广盐田晒盐法。

仅是如此,不过两三年,便让大崋盐税收入超过前明最高时期的两倍!

按理讲,刘升该高兴才对。

可他如今的神情显然并不高兴。

因为他知道,后世历史上,清朝盐税一度高达四千多万两白银!

大崋眼下的盐税收入,跟清朝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诚然,清朝盐税的高收入,也造成了百姓食盐困难,加重了百姓日常生活负担,并非完全可取。

但对比明朝盐税,便知盐商、私盐贩子,必然侵蚀了国家大笔盐税。

也即是说,大崋盐税乃至整个盐业,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盐商?"

‘大崋初立前两年,国家以军务为要,内政以安稳为要,朕才当做没看见这伙人。"

‘如今天下基本太平,大崋对各地的统治也深入人心,越发稳固。"

‘是时候好好查一查这伙人,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好整顿大崋盐业了。"

‘嗯,且让他们再过个年。"

在刘升思考着整顿盐业、整治不法盐商时,钱运生已汇报完商税各项年收入。

他顿了顿道,“综上,我大崋今年商税总收入为2188万3225元!”

文华殿内的一众财政部大臣听到这里,明显都神情振奋。

甚至有人兴奋得脸颊潮红。

因为这个商税收入在他们看来真的是极高了。

以万历六年为例,其包括()

了关税在内的商税,也不过223.8万两而已。

大崋商税即便不算关税,也将近是前明万历六年的十倍!

这自然让财政部众臣感到骄傲。

不过,当有人看向刘升时,却发现刘升并无任何高兴之色,甚至眼神给人种冷飕飕的感觉。

莫非。

陛下对今年商税收入不满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