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信没有多问,直接推开门走进刺史府大厅。

这里同样坐满了人,不过与外面相比无论穿着还是气度显然都要高一个层次。

看见杨飞鸿来了,纷纷起身拱手。

“参见杨司马。”

“呵呵,诸位不必多礼坐下吧。”

杨飞鸿笑着打声招呼,带着范信来到靠前的位置坐下。

“怎么样范公子,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吧?”

范信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其中不少是富态的商贾。

很难想象这些人当上官后会干些什么。

良久,轻叹一声。

“真是难以想象,朗朗乾坤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真是长见识了。”

杨飞鸿感同身受的附和道。

“是啊,本官第一次参加补缺大会时和你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我看见一个青楼老板花了两千贯变成司功大人,才彻底清醒了。”

“这世道什么寒窗苦读,什么兢兢业业都是扯淡,只有钱才是真的!”

“有了钱可以加官晋爵,妻妾成群,没有钱什么都不是!”

说到钱时,杨飞鸿语气激动,显然官场上的遭遇给了他不小的刺激。

发现范信在看着他,杨飞鸿咳嗽一声。

“范公子,一会刺史大人叫价的时候,长史一职就拜托你了。”

“事成之后,本官会帮你洗白身份,并给你引荐一位重要的大人物……”

杨飞鸿意味深长的敲敲桌子,露出一个只可意会的笑容。

这时,一名身穿青衫的老者从侧门走进来。

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

“诸位都是熟客了,流程自然都懂,段刺史会在屏风后面坐着,遇到出价合适的会敲一下痰盂。”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回孟先生,没有!”众人齐齐拱手答道。

“好,那就开始吧!”

老者深吸一口气从托盘中拿起三块牌子。

“诸位,这三块牌子分别是五泉县令,广武县令,狄道县令,算得上拢右最富有的三个县。”

“想要当这三个县的县令,起价两万贯!”

大厅内的气氛顿时高涨起来,当即几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举起了手。

“两万一千贯!”

“两万三千贯!”

经过一番激烈的叫价,三个县令的乌纱帽,纷纷以三万贯的价格落入来宾手中。

第一场就卖了九万贯铜钱,这让孟先生高兴不已。

连口水都没喝,又拿起了十个牌子。

“各位,这些职位分别是衙门里的司仓,司户,以及军中职位,起价三万贯…”

“好!”

众人叫了一声好,皆是挽起袖子,脚踩凳子挥舞着手中的号码牌。

望着气氛热烈的现场,范信脸上虽然在笑,但眼中的森意却越来越重。

一上午的时间,兰州刺史府竟然卖出去六十个职位,所赚铜钱一百五十万贯!

数额之大堪称大唐官场第一!

终于!

在数轮拍卖后,孟先生拿起了最后一块牌子。

这块牌子和先前不一样,赤红的板面上赫然写着从五品兰州长史七个大字。

嘶,兰州长史!竟然是从五品官职!

看见上面的字体,在场宾客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有着火热之色。

多少人呕心沥血熬白了头发,也不一定能当上从五品大员。

没想到现在机会就摆在了眼前!

先前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杨飞鸿,此时也是兴奋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牌子。

当了这么多年司马,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然而就在众人摩拳擦掌准备争夺兰州长史一职时,老者的话却像一盆冷水迎头泼下来。

“想必诸位都知道长史可是除了刺史最有权利的人物。”

“谁要是当上了长史,就意味着成为了兰州最有权利的人之一。”

“因此起价十五万贯铜钱!”

听到这番话,包括杨飞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

十五万贯对于他们来说岂止天文数字,简直是要了身家性命。

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

“范公子,你看?”杨飞鸿向范信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交给我吧。”

范信轻咳一声,淡淡道。

“十六万贯!”

此话一出,在场目光齐齐投向范信,发现是一个身穿白衣儒服的年轻人时,都愣了一下。

“十六万一千贯!”座位上一名扇着扇子的白面书生笑道。

“范公子小心,此人名叫王龙据说和内卫府有些关系。”杨飞鸿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不料范信连看都没看对方,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风轻云淡道。

“三十万贯!”

“什么!竟然直接翻了一倍!”听到这个报价,在场所有人全都豁然起身,死死盯着范信。

眼中有着难以置信之色。

甚至就连屏风后面的段刺史都掀开帘子露出了半张脸。

至于杨飞鸿更是欣

喜若狂为当初的英明决定感到自豪。

谁都没想到这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人竟有如此强大的财力。

“光出价没用,还得看能不能拿出来,不然一顶藐视王法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王龙冷笑一声,眼神中有着怨毒之意。

台上的孟先生朝范信客气的拱拱手。

“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

“不才,范人言。”

“原来是范公子,兰州长史一职事关重大,您看能不能……”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范信丝毫不在意,毕竟三十万贯铜钱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

故此大手一挥,在事先准备好的大通钱票写下了名字。

“这是洛阳商会发行的大通钱票,凡持有此票者,可在名下各地钱庄支取铜钱和银两,拿去验验吧。”

“多有得罪!”

老者拱拱手,朝两名属下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带着大通钱票前去查验。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两名属下回到大厅躬身道。

“启禀孟先生,经查证此票是真的,可在洛阳商会名下钱庄支取钱款。”

“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示意属下离开,老者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

“诸位,此次补缺大会圆满结束,三年后我们再见。”

眼见大会结束,一些没买到官职的人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剩下拿到官职的人则眉开眼笑的去办理手续。

正当范信和杨飞鸿准备离开时,老者笑眯眯道。

“杨长史,范公子,段刺史在宴厅等你们呢,一起过去赴个宴吧?”

事实证明有钱不光能使鬼推磨,还能推人。

自从范信毫不费力的拿出三十万贯巨款,他瞬间成为了刺史府的座上客。

“敢问小兄弟仙乡何处?祖传何人呐?”

酒宴上,段刺史撂下酒杯笑眯眯问道。

“回刺史,在下幽州人氏,与洛阳商会有些渊源。”范信淡淡的说道

洛阳商会的主人正是他的妻子太平公主。

“原来和洛阳商会有些关系啊,难怪能这么豪爽。”

段刺史恍然大悟,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厚了。

连带着看向范信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本来他还对这三十万贯存疑,毕竟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人非富即贵。

万一惹到不该惹的人身上,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现在好了,对方出自大名鼎鼎的洛阳商会,虽说背景同样不可小觑,但对于他来说却没有什么危险。

因此态度上比刚才还要热络几分。

坐在一旁刚当上长史的杨飞鸿给两人倒了一杯酒。

“范老弟,你还记得为兄跟你说的大人物吧?”

“记得,难道你指的是?”范信装作一副诧异的模样,指了指段刺史。

“哈哈,不错,正是本地的段刺史!”

杨飞鸿哈哈一笑,脸色猛地一收,肃然道。

“范老弟,本来为兄打算把你推荐到国子监读书,然后就不管了。”

“但看在你我还算投缘的份上,老哥破例求了一回段刺史。”

“让他给你指点一番,日后当个前途无量的官,你觉着怎么样?”

范信心中冷笑一声,什么投缘,还不是看中了自己的银子。

真当他的银子那么好拿么。

不过表面上范信还是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朝段刺史鞠躬施了一礼。

“还望段刺史给在下指出一条明路!”

“呵呵,范公子不必多礼,你我一见如故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将范信扶到座位上,段刺史捋须笑道。

“范公子想必知道我大唐取才有三个出处。”

“弘文馆和地方官学就不说了,单说最主要的国子监吧。”

“你可知道每年参加官试的有多少人?”

范信摇摇头,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三千五百人!”

段刺史一脸严肃的说道“东西两监每年参加官试的有三千五百人。”

“而放榜录取的人数却只有一百二十八人!”

范信没想到庶子考试这么残酷,三千五百多人才录取一百多个,确实少了点。

似乎知道范信心中所想,段刺史接着说道。

“范公子,你也觉着这一百二十八人少吧?实际比这更少。”

“哦?这是为何?”范信不解的问道。

“当然是留给皇亲贵族了,这些人家的孩子从入学那天开始,就已经定好了名额。”

“真正留给寒门庶子的只有二十几个!”

这一次范信终于动容了,三千多学子考试,最终只录取一百多个,本身已经很少了。

没成想大部分都已经被内定了。

难怪朝中三百二十位五品以上大臣只有几个出身寒门,感情根子在这里。

见火候差不多了,段刺史话锋一转道。

“范公子,不是本官看不起你,正常情况下就算你进入了国子监,也只是陪跑。”

“想要登科及第难得很呐!”

望着一脸深意的段刺史,范

信脸色变幻个不停。

最终一拱手咬牙道。

“事关前途还望段刺史帮在下一把,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段刺史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笑呵呵道。

“你看看,生分了不是,你我一见如故,本官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这样吧,明天本官要在燕来楼楼接待一位从洛阳来的大人物,你跟着一起去吧。”

“记住好好表现一番,事后包你能在官试中出人头地!”

范信大喜,当即起身拱手。

“多谢段刺史,明天的款待费用在下全包了!”

段刺史笑而不语,端起了桌面上的茶杯。

见状,范信告辞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段刺史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杨长史,此人的底细查了么?是否可靠?”

“回刺史,卑职已经查过了,此人确实叫范人言,是洛阳商会会长英娘的的远房亲戚。”

“来历清白,不是朝廷的探子。”

听见范信真是商贾出身,段刺史明显松了口气。

“这样最好,我们干的都是杀头买卖,万事都要小心,你派人去一趟本地的洛阳商会,以存钱为名再探探这家伙的底。”

“下官遵命!”

离开刺史府杨飞鸿带着一队便衣官差来到兰州洛阳分会。

“呦,这不是杨长史吗?小人正要去府上恭贺一声呢,没想到您就来了。”

面对掌柜的恭维,杨飞鸿洋洋得意的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拿出三十万贯通票。

“李掌柜,这是贵会范公子所签发的通票,您验验吧?”

“范公子?”掌柜的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范人言,他说拿着此票就能来你们这提钱了。”

杨飞鸿皱了一眉头提醒道。

从对方手中接过通票李掌柜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

仅仅一眼便愣住了,紧接着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范公子居然没死,太好了!苍天保佑,总算有消息了!”

看到这一幕,杨飞鸿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

范人言途中遇到马匪袭击的事他知道,想来洛阳商会的人还以为他死了。

这样一来终于和范人言说的对上了。

一念至此,杨飞鸿笑呵呵说道。

“李掌柜不必担心,贵商会少公子虽然受了点伤,却并无大碍,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李掌柜擦擦眼泪,将通票还给杨飞鸿,感慨道。

“多谢杨长史带来消息,小人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您先回去,三十万贯铜钱五个时辰之内肯定能运到刺史府去。”

“如此,本官就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

送杨飞鸿离开,李掌柜立即对着一众伙计说道。

“快,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情报司李司长!”

“就说我们找到燕王殿下的踪迹了!”

“让他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兰州!

“属下遵命!”

众伙计一抱拳,消失在店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