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旨,宣燕王殿下范信进殿!”

在内侍高昂的嗓音中,范信身穿白色衬衣步入大殿。

“臣,范信拜见太后娘娘!”

“范卿,你回来了!”

李令月霍然起身,凤目紧紧盯着范信,张了张嘴。

范信笑着点点头。

“太后,臣回来了。”言语之中有着诸多感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令月深吸一口气,长久以来眉宇间的那一抹忧愁消散了,露出久违的笑意。

看着重新相聚在一起的夫妻二人,殿内众臣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

“燕王殿下,你要说不知六子的所作所为,老夫们还相信。”

“现已将此案调查的清清楚楚。”

孙文冷冷一笑:“老夫一猜你就不会承认,没关系证人稍后就会随同刑部和大理寺回来。”

“莫非你也认为本官无罪?”

范信老脸一红,尴尬的咳嗽一声。

“到时候看你怎么狡辩!”

銮殿上望着夫妻相视一笑的尤乃亮,眼底深处划过一抹阴翳。

“好了,闲话少说,传大理寺,刑部上殿!”

“可你说自己清廉如水,一年四季常服不过几套,就太虚伪了。”

眼见双方呛呛起来,李令月不耐烦的大喝一声。

面对孙文一连串的质问,范信淡然一笑。

被范信呛了一口,孙文一滞,恨恨的甩了一下袖子。

“本王的随从怎么可能会贪污受贿几万两白银?”

“不才,御史孙文。”孙文捋着胡须,鼻孔朝天道。

“铜钱数万贯,整日泡在青楼里,以奸撸良家女子为乐?”

“微臣参见太后。”

“笑话,本王做人向来清廉如水,一年四季不过常服几套。”

在众人的注视中,大理寺和刑部的几个头头走进来。

看着眼前铁案一般的证据,李令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翻开了其中一本。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些穿着华丽的年轻人。

“原来是孙御史,本王向太后负荆请罪,你说有罪。”

户部侍郎黄光不满的说道。

“是啊,你的衣服最次的也是镶金带银,你跟我们说这话不惭愧吗?”

“燕王殿下!进殿面圣你竟敢穿着衬衣前来,还讲不讲一点规矩了!”

“还有本王的随从至今尚未娶妻,他敢去撸掠良家妇女吗?”

她是大唐太后,心中就算再偏向范信,也没办法当着众臣面拒绝。

“不必多礼,本宫问你们幽州一案调查的如何了?

闻言大理寺卿王鹏从地上站起来。

“少说些没用的,本御史问你,你的随从在假冒幽州都督时,是不是贪污受贿几万两白银。”

“你说这话良心能过得去吗?”

看太后这个表情也不像是要治罪的样啊。

“据我们所知,燕王府一年的进项至少两百五十万贯铜钱,光装钱的铜库就盖了十二个。”

“你是…?”

说完,将厚厚一摞证据交给内侍,由其转呈给太后。

“本王确实有丰厚的收入,但家中钱库早已被皇宫大内搬空,只留给下区区七百贯,就这还被盗走六百贯。”

一旁的其它大臣也看不下去了。

就在大殿内气氛陷入怪异时,一道消瘦的人影跳了出来。

“启奏太后,臣等经过多方努力共收集证人证言三千人,证物一千二百件。”

“诸位大人别的本事没有,这刨人家底的能耐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不信,你们去燕王府看看,除了仆人冯妈和一个小丫鬟,本王平日吃的最多的是萝卜菘菜,连点肉都见不着。”

原来妨碍自己接近太后的人就是这个家伙。

然而,当李令月看到上面的内容时,顿时一愣。

惊讶的看向王鹏。

“王卿,你确定调查清楚了?”

“回太后,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卷宗里附有幽州三万百姓的手印。”

“哈哈哈,好,这下幽州大案可以了结了。”

见太后大笑,刑部尚书陆文昭也跟着笑起来。

“太后,既然案情清楚就赶紧治罪吧,省着夜长梦多。”

“是啊,太后,国法无情,容不得半点徇私,您下旨吧。”户部尚书也跟着附和道。

目光玩味的瞅了两个老家伙一眼,李令月强忍着笑意问。

“你们确定要治罪?”

听完这话,陆文昭噌的一声站出来,义正言辞道。

“太后,国法无情,岂能随意荒废,今天漫说是燕王,就是老朽的亲孙子,也一样大义灭亲!”

“没错,大唐向来以严治国,岂能因个人私情置律法不顾。”

“太后,万万不能徇私啊!”

说到最后两位老尚书面露悲忿之色。

受到情绪感染的众臣纷纷躬身施礼请求治罪。

这时两道哭嚎声从人群里响起。

“祖父,您也太狠心了,孩儿不想死呀!”

“你是?”

陆文昭回头瞅了一眼肥头大耳的胖小子,总感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祖父,是我呀,陆千!”胖小子从人群里爬出来,抱着陆文昭的大腿哭嚎道。

“千儿!千儿!”

两位老尚书一惊,陡然发现哭嚎者是自己的孙子,脸色无比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闭门自守德行,啃了两个月的馒头么?”

“怎么胖成这样了?”

王鹏叹了口气主动解释道。

“不瞒两位尚书,令孙是在青楼开无遮大会时被我们抓住的。”

“在幽州期间,这两人私自盗用大都督印,视幽州官员于猪狗随意差遣。”

“短短两个月各自贪污了两万多两白银,以及铜钱若干。”

一旁的刑部右侍郎接话道。

“不止如此,二人在酒宴上公然吹嘘自己就是大都督,想要当官得按照品级交钱。”

“还说…”

接下来的话,陆文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瓜子嗡嗡的。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些事是孙子干的。

再一联想到出发之前范信的态度,陆文昭心里阵阵后怕。

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就被对方算计了。

范景脸色同样不好看,千算万算,他怎么都没算到两个老家伙的孙子会这么蠢。

被人利用了还沾沾自喜,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卖官的事是他们能办的么。

与陆文昭对视一眼,户部尚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李令月哀求道。

“太后,臣的孙儿今年二十六,正是年少无知的年纪。”

“还望太后绕他们一命啊,太后!”

“陆爱卿,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刚才是你让本宫不要徇私。”

“这么快就忘了?”

李令月侧靠在龙椅上似笑非笑道。

陆文昭老脸一红,呐呐道:太后,千儿是臣的亲孙子…

嘭!

李令月重重一拍龙椅,冷若冰霜道。

“陆文昭,自你担任大唐刑部尚书以来,大案要案没一个破过。”

“以前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本宫不与你计较!”

“现在你不想着悔改,却纵容自己的孙子前往幽州冒充大都督,嫁祸给范信。”

“该当何罪!”

一声暴喝吓得陆文昭,户部尚书脸色苍白了几分。

将脑袋杵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闭上嘴或许还能落得个善终。

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李令月一甩袖袍,扭过头去。

“君臣一场,本宫不想让你们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带着孙子颐养天年吧。”

二人浑身一震,继而心灰意冷的磕了一个头。

“臣谢太后不杀之恩。”

磕完头在众臣复杂的眼神中,牵着孙子一脸呆滞的向外走去。

三十余年仕途风雨走到这一步,终于解脱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范信暗自叹息了一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两个老家伙贪了不少钱,能落得一个善终,也算是太后格外开恩了。

接下来该轮到他面临生死大劫了。

果然,将目光从殿外收回来后,刑部侍郎咳嗽一声。

“太后,这次刑部和大理寺在调查幽州假冒都督案时,有一个惊人发现!”

“什么发现?”

李令月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刑部侍郎看了范信一眼,语气中有些惋惜,有些震撼。

“臣在调查假冒案时,在幽州郊外发现了数千名情报司的尸体。”

“连副司长肖龙一同被人埋在了乱葬坑中。”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所有人霍然转头看向殿中的范信。

震撼!难以置信!

谁都没想到范信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

情报司啊,太后的耳目,手掌监察天下百官的大权。

即便犯了错,也是太后亲自处理。

连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都无权审问他们的存在。

就这样被范信埋在了乱葬岗!

他怎么敢?

范景又惊又怒,怪不得再三联系肖龙都石沉大海,原来是死在了父亲手里!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都红了,肖龙和情报司都特务是他耗时三年,花费巨大代价才安插进去的人。

就等着有朝一日改朝换代时,作为内应帮着自己控制皇宫。

现在全都打了水漂如何让他不恨。

一念至此,范景再也顾不得身份,亲自站出来道。

“太后,情报司身为圣差奉旨办案,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被诛杀当场!”

“今天若是不向天下人做出一个交代,恐怕难以服众!”

汉王一方看见主子亲自出手,当即跟着站出来。

“太后,此子不过二旬,居然胆大到袭杀情报司特务,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没错,六子年纪轻轻断然没有此胆量,一定是幕后之人教唆。”

先失两员大将,

又失去安插在内卫的耳目,范景可谓损失惨重。

故而愤怒之下发起的反击相当猛烈。

再加上李唐旧臣在政变中受到重创。

一时间朝堂之上尽是汉王一党弹劾之言。

銮殿之上,尤乃亮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刚才他还在想怎么除掉这个绊脚石,这回倒是省事了。

李令月高坐龙椅,目光复杂的看着被众臣围攻的范信。

右手紧紧扣在扶手中,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愤怒。

没错,她派肖龙前往幽州正是打着借范信之手除掉范景安插在自己身边耳目的主意。

可以说范信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她造成的。

怎么办?要是范信承受不住压力弃自己和儿子于不顾怎么办?

就在李令月内心陷入焦虑时,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射来。

抬头一看是范信冲着她无声的笑了一下。

目光中有着傲然之意,似乎在告诉她没事。

“范信!”

李令月凤目微红,双手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

千古艰难唯有没得选择。

李令月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告诉天下臣民,是她李令月借丈夫人的手除掉了情报司特务。

可是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因为一旦说出真相必然会与上官婉儿一方决裂。

战事一开,大唐顷刻间就会陷入四分五裂。

一直在观察太后表情的狄仁杰叹了口气,心中大为惋惜。

他没想到范信为了自己的妻儿竟然不惜大兴屠戮。

更没想两人之间的关系深厚到了如此地步。

这一次众臣没有再继续逼问,因为他们看出了范信的态度。

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因此全都沉默不语,等待范信的最终决定。

殿中,范信淡然自若的朝李令月拱拱手。

“殿下,杀戮肖副司长全都是老臣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没有关系,虽然有错,但我并不后悔。

“燕王,你!”

李令月从龙椅站起,嘴唇哆嗦了两下,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

范信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转过身来到范景面前。

“老二,没把你教好是为父的错,古人言子不教,父之过,以前父亲没有好好教育你,以至于弄出今天这般场面。”

“所有的罪责都由为父一人承担,希望你以后能安安稳稳的当一个贤王,否则父亲只能大义灭亲了……”

被范信盯着,范景没来由的有些发虚,眼神躲闪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父亲虽然是亲人也不能幸免,孩儿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记住你今天这般话,日后父亲再也不会对你有半点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