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4 章 “ 234
萧穆的大帐跟帝帐隔了一段距离 , 是老爷子要求的 , 怕半夜用药响动会打扰兴平帝休息 。
萧缠就那么闲庭散步地 , 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
帐内隐隐有哭声传出 , 帐外守着的两个亲兵都红着眼眶 。
萧缠停下脚步 。
稍顷 , 齐云 、 孙典 、 张文功前后出来了 , 齐云眼中有泪神色克制 , 张文功拿袖子挡着脸一抽一抽的 , 孙典没隧见萧缠 , 明明自己也哭肿了眼督 , 却转身抓着张文功皇领子咬牙低骂 :“ 哭什么哭 , 人还没死呢 , 就听你在这里哭丧 ! “
他这一骂 , 张文功露出一声哭腔来 , 忙又忍住 。
张文功从小就在萧家练武 , 萧缠萧延萧野还去外面打了六年仗少陪了老爷子六年 , 这六年里张文功却一直都在 , 说他是萧家的另一个孙子都成 , 年纪又比孙典小了七八岁 , 哭得自然比孙典凶 。
齐云看眼二人 , 对萧缝道 : “ 二爷先进去吧 , 我们晚上再过来 。“
萧缠额首 。
等三人走了 , 萧缠才进了大帐 。
大帐分内外间 , 萧守义 、 萧涉在外间坐着 , 年长的低着脑袋 , 年轻的双眼无神 , 瞎见二哥 , 眼珠子才动了动 , 滚下两行泪 。
萧缠再进了内间 。
萧延 、 萧野 、 乔长安 、 佟贵在床前路了一排 , 此起彼伏地哽咽着 , 周献坐在桌子旁 , 满面悲悯 。
萧缠看向床上 。
离开牛头山已有半个月 , 半个月内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更娆了 , 曾经健硕如牛的武将身躯瘦成了文人模样 , 须发全白 , 蜡黄的脸庞不见生机 。
萧缠定在门口 , 从眉梢到唐角 , 从肩头到指尖都在颤 。
萧穆看看他 , 叹道 :“ 来来来 , 你也路过来 , 跟他们一起哭 , 哭完这一场就行了 , 谁也不许再给我添堵 。“
萧缠没去跟 , 反而走到离床最远的地方 , 背了过去 。
萧穆 :“ 行 ,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 爱哭的小点声 , 别吵了我瞅觉 。“
考爷子还真把眼睦闭上了 。
萧延 :“ 天杀的哪个梁兵砍的祖父 , 我要把他们大卸八块 ! “
老爷子 :“ 用不着你 , 砍我的追我的都被你二嫂带人杀光了 。“
萧延 : “ 那我就去踏平梁国都城 , 抓了他们的皇帝大卸八块 ! “
考爷子 :“ 有志向 , 将来梁帝要没死在你手里 , 你别去给我上坟 。“
萧延一听 , 嚎得更大声了 。
萧野转身去看二哥 , 眼中全是恨 。
梁兵该死 , 可如果不是皇上非要伐梁 , 非要带上考爷子一起 , 自家考爷子会遭这份罪 ?
冯籍必须守北边 , 范钊有勇无谋不能用 , 鲁恭智勇双全却让他守京城 , 偏要七八十的考爷子跟二嫂去打梁国 , 归根结底就是皇上更信任鲁恭 , 更愿意让鲁恭给他守都城守儿子 , 对者爷子没那么深的信任 , 却舍得把者爷子当刀用 !
乔长安看得出他的恨 , 也明白他的恨 , 警眼旁边的萧延 , 他朝萧野摇摇头 。
不能说 , 说出来挑起三哥的恨 , 三哥藏不住 。
萧野一拳砸在床上 。
考爷子眷开眼睛 , 瞥过来 :“ 哪个础的 ?“
萧野梗着脖子道 :“ 我础的 , 有本事您来打我 ! “
考爷子呵了声 , 喊考五 。
萧涉立即进来了 , 声音嘶哑 :“ 叫我干啸 7“
老爷子 : “ 替我捷你四哥一顿 , 去外面援 。“
萧野 :“...... 我错了还不成吗 7“
眼看着萧涉真的要来提他 , 萧野赶紧虚抱住老爷子的腹 , 这样萧涉就不敢硬抓了 。
老爷子笑着看戏 。
几兄弟在这边守了一下午 , 一会儿哭一会儿闸 , 吃过晚饭后终于被老爷子搞走了 。
老爷子只留了萧守义 、 萧缠 。
叔侄俩都跪在槎前 。
萧穆对儿子道 :“ 守义啊 , 你有本事 , 是个忠将的好料子 , 但官场上的事你不如老二 , 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 , 家里的家外的 , 凡是你拿不定主意的 , 都跟老二商量着来 , 老二不在还有阿满 , 阿满不在还有凝芳 , 能做到吗 7 “
萧守义毫不犹豫道 :“ 能 1 “
萧穆 :“ 做将军就要听皇命 , 有胜算的仗要敢打 , 必败的仗也要敢打 , 战死战伤更是家常便饭 , 不用怨怪任何人 。 爹不怨 , 你也不许怨 , 谁要是在你耳边发牢骚 , 你就把他的牢骚骂回去 , 免得给一大家子人招致祸患 , 能做到
吗 ?“
萧守义 :“ 能 1 “
萧穆 :“ 爹信你 , 老三者五那边你都盯着点 , 别给他们机会间祸 , 行了 , 去睹吧 “
萧守义 :“ 儿子不睡 , 儿子在这儿守着你 。“
萧穆 :“ 你跟者五都守好几晚了 , 该让考二他们几兄弟尽尽孝了 。“
萧守义这才退下 。
萧缠去倒了碗温水 , 拿勺子百着喝考爷子喝 , 喂完了继续在旁边路着 。
萧穆看看这个孙子 , 一时竟不知道该交待什么 。
萧缢 :“ 有我跟小满 , 家里事您不用操心 。“
萧穆 :“ 阿满已经被我带出来了 , 她那边我很放心 。“
萧缠沉默 。
萧穆叹道 :“ 你啊 , 从小就是兄弟里面最有城府的 , 论兵法韬略官场权谋确实不用我操心 , 唯独你这性子 , 太冷了 “
不是冷血 , 而是过于理智 , 太理智的人做事就容易从利弊出发 , 甚至亲情都得为利益让步 。
其实人性大多如此 , 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手足相残祸起萧墙 ?
一个有手段的人 , 只要他愿意 , 只要他多一点耐心 , 是能解决亲人间的这种争端的 ,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 萧穆担心的是二孙子不愿意忍不愿意浪费精力 , 宁可快刀斩乱麻 , 一了百了 。
就说以前在乡下 , 如果没有他 , 如果柳初是二孙子的媳妇 , 贺氏敢那么使唤柳初 , 二孙子就能直接跟叔父那一房分家 。
如果一直住在村里 , 分家就分了 , 各自种地过日子 , 最多有些鸡毛蒜皮 。
但现在一家人住在京城 , 儿子不够聪明 , 老三太莲考五太憨 , 都容易惹事闻祸 , 全得靠二孙子提携照看 , 萧穆怕二孙子没那个好耐性 。
萧缢 :“ 您放心 , 打断骨头连着筋 , 我也没您以为的那么冷 。“
萧穆点点头 , 精力不济 , 又睡了 。
萧缠只在边角留了一盐灯 , 他在床边铺了一尸毡毯一床被子 , 和衣艇了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 , 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 :“ 夫人 。“
佟穗 : “ 都谁在里面 “
亲兵 ; “ 只有二爷陪着大将军 。“
然后就是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
萧缠依然躺着 , 想起白日接驾时匆匆见过的佟穗 , 比十八岁刚嫁过来的那会儿还要清瘦 。
佟穗挑开内间的帘子 , 借着微弱灯光 , 瞧见老爷子睡了 , 萧镉躺在地上 , 似乎也睡了 。
佟穗望了一会儿老爷子 ,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 , 瞧见萧绿朝她伸手 。
佟穗用更轻的脚步走到他身边 , 跪坐在毡毯边上 。
萧缚援着她的腰 , 将妇拉到怀里抱住 。
佟穗几乎才挨上他的肩膀就哭出了声 , 咬住他的衣裳 , 死死地忍着 。
萧缠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 :“ 幸好还有你 , 不然 , 我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
梁兵会像她砍了封蕴的头颅那样砍掉老爷子的脑袋 , 带去都城邀功 。
佟穗哽着道 : “ 本来可以不用打的 。“
萧缠长长地换了一口气 , 对着帐顶道 :“ 祖父这辈子最骄傲的事 , 便是他辅佐一位明君登上了帝位 , 我想他陪着皇上在剑闻道作战时 , 虽然艰难 , 却也痛快 。“
与其一生安稳碌碌无为 , 不如激昂一战 , 走得壮壮烈烈 。
腊月初七下午 , 帝驾回京 。
在洛城的文武百官看来 , 兴平帝是这一战的胜利者 。
因为最初是梁国 、 陵国一起来攻打大裕的 , 兴平帝调兵遣将 , 在大败乌国让乌国俯首称臣的同时 , 还击退了梁 、 陵二国的合兵 , 先是陵国在合州折损九万兵力 , 国力大损甚至连陵帝都因此病情加重撒手人寰 , 跟着就是梁国败退剑门关 , 折损四五员名将二十多万水师步兵 。
虽然这半年多有过数次惊险 , 但最终兴平帝还是凯旋了 , 比前朝的老皇帝窦国舅神武百倍 !
文武百官们喜气洋洋 , 太子也准备好了赞贺之词 , 直到亲眼看见兴平帝的满头白发 , 这群人才惊愕地收起喜色 。
兴平帝不想损了本国军民的士气 , 却也不想强颜欢笑接受这些人的贺词 , 让众人散了 , 径自回了宫 。
萧家这边 , 齐云 、 孙典 、 张文功 、 佟贵带南营的骑兵们回营驻扎了 , 萧缠叔侄几个也没有跟官员们浪费时间 , 簇拥着老爷子的马车回了国公府 。
萧姑母已经知道了老爷子的病情 , 早早将周景春请了过来 , 两府女眷一起在门口等着盼着 。
马车停了 , 萧守义 、 萧延上车 , 小心翼翼地将老爷子抬出来交给车前接应的萧缠 、 萧涉
, 兄弟俩再在女眷们的哭声之中将老爷子送去忠义堂 。
此时的考爷子几乎要瘦成了皮包骨头 , 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
周景春给老爷子查看过伤势号过脉 , 开了一副药 , 却告知这药最多也只能再帮
考爷子支撑三日 。
萧姑母 、 萧玉蝉 、 柳初 、 绵绵都哭成了泪人 , 颜明秀跟老爷子的情分浅 , 哭得比较克制 , 贺氏还是那种嚎啄的哭法 , 比哭郭皇后的时候多了几分真情 , 却因为过于骇噪被萧守义撑了出去 。
林凝芳靠在佟穗的肩头 , 低声抽泣着 。
佟穗的母亲周青 、 舅母姜氏都在 , 姜氏看见林凝芳这样 , 劝道 :“ 别人可以哭 ,
凝芳你忍着点 , 你还在坐月子 , 哭多了伤眼睦也伤身啊 。“
萧守义 、 萧缠 、 萧野 、 乔长安都听见了 , 齐齐看向林凝芳 , 只有萧延 、 萧涉哭得太大声 , 还低着头 。
周青嘱咐女儿 : “ 你先扶凝芳回房休息 , 再把孩子抱过来给老爷子瞧瞧 。“
佟穗点头 , 扶着林凝芳离开了 。
萧野见萧延还兀自哭得发抽 , 扫眼身边几个 , 难得地笑了下 。
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 佟穗送完林凝芳 , 立即把乳母跟孩子带了过来 , 孩子太小 , 她不敢抱 。
到了考爷子这边 , 周青看看哭得都路不直的萧姑母 , 由她将孩子抱到考爷子面前 :“ 您快瞥瞧 , 这是您的亲曾孙 , 冬月十六生的 , 有六斤五两重呢 , 出来那会儿哭可响亮了 。“
萧穆还是侧躺的姿势 , 腰后面塞了被子帮忙抵着 。
他看向褪裸中的娃娃 , 才出生二十来日的奶娃娃 , 嫩嫩的小脸蛋 , 模样 …...
萧穆看向路在不远处的三孙子 。
萧延张着嘴 , 哭肿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个褪裸 。
亲曾孙 ?
大嫂不可能 , 二嫂一直在外面打仗也不可能 , 就剩下自家媳妇跟考四媳妇 …...
萧延下意识地去拖林凝芳的身影 , 没找到 , 看见了四弟妹颜明秀 。
颜明秀哭笑不得 ; “ 不是我的 。“
萧野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 : “ 阪你这傻样 ! “
萧穆笑了 ,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这几个孙子闸腾的样子 。
老爷子一笑 , 众人忙都跟着挑高兴的事说 。
萧守义 : “ 爹 , 您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
萧穆环祈一国 , 目光在萧缠脸上停留片刻 , 沙咎道 :“ 叫 , 叫怀祖吧 。“
希望二孙子看见这个侄儿的时候能想到他 , 再看在他的面子上多照顾照顾两个堂弟 。
腊月初八 , 下午 , 考爷子的精神好了些 , 把家里人挨个叫过去说话 。
轮到柳初 , 萧穆示意柳初路下 , 问 : “ 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孙女 , 不做孙嬗妇了 ,
你可愿意 7“
柳初摇头 :“ 我要给您当一辈子的孙媳妇 。“
萧穆 : “ 孙媳妇够多了 , 还是当孙女吧 。“
他看向女儿 。
萧姑母早有准备 , 端一碰茶给柳初 , 叫柳初给老爷子敬茶 , 改口 。
柳初的眼泪都滴在了茶水里 , 哽咽着道 :“ 孙女给祖父敬茶 。“
老父子捕了一口 , 指着萧缠道 : “ 柳儿 , 给他们当长姐 。“
做惯了大嫂 , 再做妹妹两边都叫不出口 , 叫姐更容易 。
萧缠佟穗 、 萧野颜明秀配合地朝柳初喊姐姐 。
另一个者爷子需要特别交待的便是林凝芳 , 嘲嚼道 :“ 他们都傻 , 全靠你了 。
林凝芳明白考爷子要把萧家二房托付给她 , 含泪道 :“ 您放心 , 孙媳已经把这边当家了 。“
夜幕降临 , 孙典孙纬 、 张文功佟贵 、 齐云江天阔 、 赵瑾罗霄也分批过来探望考爷子 。
至于鲁恭 、 范钊 、 魏琦 、 宋澜 , 老爷子回京那日便来看过 , 乃是同僚的情分 。
老爷子没力气说话 , 一直在笑 。
老爷子睡下后 , 有人告辞回府了 , 有人歇在了萧家容房 , 萧缠等儿郎就在老爷子屋外守着 。
外间有榻 , 谁熬不住了就去榻上躺一会儿 。
迷迷糊糊间 , 佟穗忽然被内室萧野的哭嚎惊醒 。
“ 祖父 , 您别丢下我们啊 ! “
睡在旁边的萧姑母 、 贺氏都起来了 , 哭着朝里面冲去 。
佟穗只是将被子往上盖了盖 , 遮住眼睦 。
兴平三年腊月初八 , 夜 , 大裕开国功臣卫国公萧穆伤重不愈 , 渣然长逝 。
兴平帝悲意欲绝 , 追封萧穆为南平王 , 亲撰认文以告天
下 。
洛城 , 南营四万多骑兵闻讯同哭 。
辽州 , 乔长顺朝洛城的方向跪伏在地 , 泣嚎不止 。
蓟州 , 冯籍背倚父亲的墓碑 , 怀念地讲述着这位考英雄 。
晋州 , 赵良臣看完计文 , 想到次子的信 , 长叹一声 , 命人准备香火 。
长安 , 袁楼山推开窗 , 眶望广元的方向 , 眼底仿佛还倒映着伐梁一役的惊心动魄 。
汉中 , 齐凌恨恨地础了一坛酒 。
荆州 , 水师统领谢坚坐在船头 , 一手提着燃烧的黄纸 , 直到火苗卷了手 , 才抛之于江面 。
合州 , 潘勇用袖子擦了擦他为老爷子立的牌位 , 摆好 , 退出三步 , 跪下磕头 。
军失一帅 , 国失一柱 , 干里江山同祭 。
作者有话要说 :
送者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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