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霍参军?”

    甘宁打量着身穿衷甲的霍峻,心中也不由暗叹一声英气。

    霍峻微微拱手,说道:“在下便是,不知甘校尉为何阻挡我军扎营。”

    甘宁挺着胸膛,冷笑说道:“你这营地可是归某所用,若非有人荒废公务,岂能轮到你住?”

    说着,甘宁目露凶光盯着张云,显然甘宁已经知道了背后的是谁搞的鬼了。

    与霍峻同来的张云也不畏惧,呵斥说道:“甘兴霸,你安敢在此放肆,还不赶紧命你手下腾出营地,让霍参军他们入住。”

    霍峻抬起手,示意张云不用多言,手扶剑柄,问道:“军令在上,此营归峻所有,就不知甘校尉意欲何为?”

    就从当下的形势来看,霍峻是不可能把营地让给甘宁。毕竟双方已经爆发了冲突,如果让了,那些高氏部曲的士卒不知道会怎么想,今后霍峻就难带兵了。

    当然霍峻也可以利用军令,并抬出黄射,站在制高点上逼迫甘宁让出营地,但最终的结果便是霍峻把甘宁的脸皮撕破,甚至还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把甘宁的脸皮撕破了,也就意味着霍峻要与他闹掰了。霍峻当然不可能这么做,毕竟他来到江夏是为了下江东而准备。得罪了甘宁也就意味着,可能会把甘宁推到孙权那边。

    霍峻必须摸清甘宁的意图是什么,看能否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毕竟历史上的甘宁并非单纯的莽夫,不可能死咬着营地不放。当然甘宁也不可能轻易地把营地让出去,要不然他以后也难带兵。

    甘宁扶着刀柄,沉声说道:“我等皆从军之人,当以勇略为上,尊以能者。今想让我把营地腾出,也是不难。你从军中挑出勇者,与我对决,赌注便是这座营地。”

    甘宁用他那凶狠的眼神看向霍峻,问道:“就不知霍参军,敢与不敢?”

    就如霍峻所想,甘宁并非莽夫,其也拥有智谋。他自恃武力过人,纵横荆益,鲜有对手。今日便是欲惹怒霍峻等人,逼他与自己决斗,到时候凭借自己的勇武取胜,从而保住营地。

    “无卵儿,滚出去!”

    “滚出去!”

    营地内的锦帆贼高声喊骂,中间还夹着巴地骂人的俚语。

    锦帆贼的谩骂也重新惹怒了霍峻麾下的将士,也回骂过去。激动如霍渊已经跑到霍峻身前,请求出战。

    霍峻手搭在剑柄,说道:“甘校尉,军中之勇岂能仅限于匹独夫之勇,峻以为不如设下三场比试。一比箭术,二比骑战,三你我各选四十人令其列阵搏斗。三场二胜者,方为赢家。”

    “何如?”

    甘宁的小心思,霍峻岂能不知道。甘宁可非普通武将,他也是百人劫过魏营的人,虽然只杀了几十人便走,但至少也是劫过魏营。因此他设下的三场比试也都有玄机可言。

    闻言,甘宁看向霍峻那军纪严明的部下,又看看自己随性的部下,咬了咬牙,说道:“箭术、骑战,选三人比试如何?”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前二轮比试一人即可,无需三人。”

    霍峻对自己部下的水平心里也有数,论个人勇武,可能比不上甘宁的锦帆贼,但若比团队作战或许还能和甘宁的锦帆贼一较高下。

    “好!”

    甘宁想了想霍峻麾下也就不到十匹马,大体猜到霍峻手下应该有善骑战的人,但水平可能也就那样。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甘宁说道:“参加第一轮之人,可参加第三轮否?”

    看着狡黠的甘宁,霍峻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可依甘校尉所言,每人仅限参加二轮。”

    “好!”

    甘宁大喜过望,这大利于自己,这霍参军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射、骑二轮皆由我来!”

    “不合规矩,你可是说参加一轮和三……”

    霍笃站出来想说几句,却被霍峻拦下。

    “可!”霍峻答道。

    “好!谁来?”甘宁跃跃欲试喊道。

    霍峻沉吟少许,看向主动请缨的高翔,问道:“不知丰露可愿与其比箭否?”

    “岂敢不愿!”高翔应道。

    接着,霍峻没有理会请求出战的兄长霍笃,而是看向沉默寡言的陈到,问道:“不知叔至可骑战否?”

    “诺!”陈到拱手应道。

    “最后一项,由霍别部挑选军中伍长、什长以上四十人,准备与其列阵搏斗。”

    “诺!”

    ……

    高翔、甘宁二人持弓而立,箭靶位于二人八十步之外。

    “每人各射一箭,五箭分高下。”

    “某先来!”

    甘宁握住弓身,捏弓搭箭,手肩成线。伴随着呼吸声,甘宁顺势放手,破空声大响,只见箭矢正中红心。

    “中!”

    甘宁脸上露出笑容,随即看向准备射箭的高翔,说道:“风大,向左多瞄些。”

    高翔没有理会,而是深呼吸,左手抬弓,捏箭瞄准。就在瞄准射箭之时,感受从左吹来的风,忽然想到甘宁刚刚说的风大,下意识往左多瞄一点。

    “嗖!”

    “左偏!”

    高翔的箭超出红心的一半!

    见状,高翔瞪了眼甘宁,他反应过来了。左瞄没错,但不能多瞄,显然甘宁的话干扰了高翔。

    甘宁贱嗖嗖笑了笑,举手搭弓,又射中红心。

    “记着,右偏点!”

    “嗖!”

    “中!”

    中了甘宁一次干扰后,高翔沉心静气,后三箭全中,但在甘宁第五次又中红心后,高翔的五箭又射偏了。

    “哈哈!”

    甘宁开怀大笑,颇是得意。

    “校尉威武!”锦帆贼振臂高挥,喊道。

    将士们唉声长叹,对高翔的失败却是沮丧。而霍峻却是脸色平淡,不喜不悲。

    高翔走到霍峻面前,拱了拱手,羞愧说道:“参军,翔有负参军之命!”

    霍峻露出一抹笑容,拍了拍高翔的肩膀,安慰说道:“丰露尽力即可,还有两战,还有机会。”

    接着,霍峻把目光投向陈到,说道:“接下来,拜托叔至了!”

    “请参军放心!”

    陈到翻身上马,握着木棍,策马而出。而甘宁也已上了战马,拽着缰绳与陈到相对而行。

    “甘宁,甘兴霸,益州巴郡人。”

    “陈到,陈叔至,豫州汝南人。”

    甘宁打量了一番陈到,他从陈到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心中隐约生出些许的不妙。

    他生长于巴地,山谷丛生,水流纵横,故而他善于步战,跋山涉水也是不在话下。手中的箭术也是一绝,然而他却在骑战上却有些薄弱。

    这种薄弱只是相较于他的步战而言,普通骑将不在话下,但遇见骑战骁将,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毕竟他不是高达,做不到步、骑、水、射样样精通。

    “驾!”

    陈到轻夹马腹,扬起烟尘,举棍朝着甘宁胸膛冲去。

    “来得好!”甘宁毫不示弱,持棍相迎。

    “噔!”

    两马交错,双棍相击,一回合不分上下。

    甘宁调转马头,喊道:“小心左侧!”

    说完,甘宁挺着木棍就刺向陈到的右腹。陈到不受其影响,侧身臂微沉肱,用棍身格挡来棍的前端,扭腰发力,直接将其推开。

    两马交错,又是不分上下。场外观众盯着二人,甘宁、陈到的每次交手错马,他们的心都会紧一下。

    双方搏斗了几十回合后,甘宁故意卖了个破绽,陈到好似不知挺棍刺去,甘宁准备以棍相击之时,忽然间侧腹躲过陈到的棍尖,接着改刺为砸,木棍准备砸向陈到的头。

    电光火石之间,陈到一个闪身,躲在马腹下,躲开了甘宁的招式,同时松开木棍,反手拔出腰剑的佩刀,直接划裂甘宁战马的缰绳,却在将过甘宁大腿时收力,不将其伤到。

    甘宁调转马头,看着已经断裂的缰绳,又抬头看向收剑回鞘的陈到,再望向观战的霍峻,长叹了口气。这位霍参军难怪敢如此比拼,提出一人定胜负,而非三人,原是手上藏着这一张王牌。

    刚刚交手下来,甘宁可以感受到陈到的实力,离顶级具有差距。若是自己在步战、水战上与他交手,可以轻松解决他。但在骑战上,他却是胜过自己一筹。

    莫非那霍参军,能算到自己的实力不成?

    甘宁也是豪爽之人,拱手说道:“宁输了!”

    见甘宁认输了,所有人心头松了口气,其中也包括表面上沉稳的霍峻。

    他赌对了,陈到作为忠勇亚于赵云的蜀汉大将,其实力果然不俗。甘宁的实力,霍峻大体能知道,论个人勇武而言绝对是一流骁将。

    因而霍峻就是赌作为南人的甘宁,他的骑战水平绝对比不了赵云、张飞这些人。而陈到作为刘备军中骑战水平仅次于赵云、张飞的水准,与甘宁的交手上并非没有胜算。

    “万胜!”

    “万胜!”

    无论是霍氏部曲,还是高氏部曲,都在为陈到的胜利呐喊。

    高翔也是重重挥了下拳,刚刚输给甘宁,他心里压力是极大的。如今这局扳平了,接下来他还有弥补的机会。

    高翔走到霍峻身前,拱手说道:“参军,三轮翔请出战,以雪前耻。”

    霍峻笑了出来,说道:“丰露既有此念,峻怎岂能不愿!”

    “诺!”

    想让人融入队伍,最核心的就在于荣誉感。霍峻想与甘宁比拼,不仅想解决营地问题,还想通过外部的施加,让高翔与高氏部曲融入团队当中。毕竟人总是会在受到侵犯的时候,找亲近的人抱成一团。

    接着,霍峻与霍笃对视了一眼,霍笃会意,走到众人面前,指挥那些即将参与军阵博斗的将士面前。

    “稍息!”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报数!”

    听着奇特的口令,众人露出诧异的神色,这种口令,他们可从未听过。而霍氏部曲则是习以为常了,他们从军开始就是受到如此训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早些年练兵没人教,霍峻只能套用一些后世的军事知识。而这套军训队列要领,经过实践,被他保留下来。

    就现代队列操练而言,实际上是源于近现代军事体系的排队枪毙。这种以命搏命的战争形式,对军队的军纪及队列提出了严格的要求。而这种队列方阵,实际上也源于古代战争中的方阵队列。

    就在霍笃整队之时,甘宁还敲打那些锦帆贼,喊道:“陆上角斗,不比水中,当以军阵为上,不可自恃悍勇。还有你们输了,咱们今晚可没地方睡了。”

    “让不让?”

    “不让!”锦帆贼们发出怒吼。

    相对于呐喊的锦帆贼们,霍氏部曲则是寂静无声,静静候着。

    “前进!”

    “咚!”

    “咚!”

    四十人的小军阵内,一名膀大腰圆的鼓手用木锤敲击鼓面,其鼓悬挂在他的胸前,其余三十九名士卒,按着鼓点声踩着每一步,丝毫没有混乱。

    如此场景,让甘宁的眼睛瞪大了。

    四十人作战,既靠悍勇,又靠军阵。他的部下,匪气浓重,常年随他劫掠舟船,极其擅长接舷战。而接舷战中更看重个人悍勇,而不是队列的严整性。

    他本以为自己手下依仗个人的悍勇拿下这局没问题,却没想到这霍参军的部下居然如此严整,行走不紧不慢,紧按鼓点而走。

    刹那间,甘宁想起了孙子兵法的话语,徐行如林!

    甘宁随即又看向气定神闲的霍峻,而霍峻似乎察觉到了甘宁的目光,微微颔首示意。

    寒风吹过,卷起霍峻的衣袂,手搭在剑柄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陆地上,他的十个士兵可能打不过十个锦帆贼,但是他的四十个士兵或许就能打得过锦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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