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峻站在艨艟上,江风拂面,瞭望夏口长江南北岸,只见江面辽阔无垠,难以见岸,人在江水中渺小得犹如蝼蚁一样。

    夏口,后世的武汉地段长江最窄处大约是1千多米,最宽处约4-5千米。然而在二千年前的大汉,受云梦泽的影响,长江要宽得多,数百艘战舰并列行驶,亦是可行。

    后世具有千湖之城号称的武汉,大部分仍处在江面之下,唯有蛇山突兀而出,三面被江水包围。

    目及之下,在黄祖三层楼船的周围,则是有数以百计的各种艨艟、斗舰、走舸。这些船只将黄祖战舰保护住,高耸的桅杆扬起船帆,密密麻麻的帆布遮天蔽日,一幅壮观的景象扑面而来。

    若从天空往下俯视,江夏的舰队翻过长江的拐角,从半顺风变成逆风,船队向东南而行,江东的舰队向西北相向行驶,处在顺风口上。双方的先头部队,即将在辽阔的长江面上针锋相对。

    “放箭!”

    少顷,江夏的先锋张硕见江东的舰船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内,拔出长剑,高声呼喊。

    “诺!”

    作为张硕的旗舰悬挂上令旗,示意麾下水卒射箭。

    “嗖!”

    弓弦震动之间,数以百计的箭矢呼啸而起,以抛射形势飞向吴军舰船。

    吴军舰船也开始反击,甲板上手持弓箭的士卒,在女墙的遮掩下,拉弓搭箭向对方抛射。过远的距离使得箭矢无法造成致命威胁,只能起到骚扰的作用。不过仍有倒霉蛋被箭矢射中,发出惨叫声,然后被人拖回船舱内。

    一时间,江面上的箭矢破空横飞,伴随着风声,摇摇晃晃,或飞入水中,或射到船体上。

    约了过了半晌,手持盾牌,遮蔽箭雨的凌操,见江夏船体仍未有接舷战的意思,露出冷笑,说道:“传令,驾船逼近敌旗舰,上接舷战,以血见血。”

    “诺!”

    “左满舵,向西北方而行。”

    悬挂‘凌’将旗的斗船,向着张硕的船只行驶而来。

    “校尉,敌船逼近!”

    张硕透过女墙看着朝他而来的凌操旗舰,冷笑一声,也不畏惧。

    “加速!”

    “借着水势撞上去!”

    “诺!”

    张硕的战舰在湍急的长江水的作用下,船夫奋力摇着船桨,向着同样行驶而来的凌操撞上去。

    单手握持盾牌的凌操,声嘶力竭地喊道:“握紧船帆,站稳身子,上钩拒,别让敌船跑了。”

    “诺!”

    在江水浪涌激荡,惊涛拍岸间。双方甲板上的士卒扎下马步,手里拽紧船绳,生怕自己被撞飞。

    “嘭!”

    船只相撞的那一刹那,巨大的撞击力下,双方都站不稳脚。缺乏准备的士卒摔倒在板上,撞得他们头昏脑涨;甚至还有倒霉蛋直接跌落江面,淹没在激涌的长江。

    紧接着船体先是一阵摇晃,发出木柴断裂的声音,这是双方交错时,过于靠近船桨被撞断。

    待船微微稳固下,凌操船上的钩拒率先勾住张硕的船,甲板上的士兵躲在女墙下,防止被箭矢射中,奋力拽着绳索,将两艘船合并一处。

    “咚!”

    两船合一。

    “杀!”

    凌操单手握着盾牌,单手拿着环首刀,披着皮甲,在摇晃的甲板上,如履平地,率先跳过敌船。

    张硕所部也反应了过来,提着武器,也反杀了过去。甲板上距离有限,双方只能比拼近战的勇武,看谁敢以命换命。

    血腥的接舷战开始了!

    凌操用盾弹开长矛,然后借着船墙的高度,飞跳而下,挥刀把江夏士卒的脸劈烂。趁着江夏士卒哀嚎之际,又一刀捅入江夏士卒的腹部,将他杀死。

    “呼!”

    寒芒闪过,一刀朝着凌操的臂膀上砍下。

    凌操凭借矫健的步伐后撤,随即又盾挡住他的横扫,奋力猛推,趁敌站立不稳之际,又一刀捅入江夏士卒的腹中,了结了他。

    同时,随着凌操杀入敌将,还有他的一众部曲。凌氏部曲急促地进退纠缠,又冲撞厮杀,双方激烈格斗,密集交错的锋刃,喷洒的鲜血,凌乱的格斗现场,时不时就有惨叫声响起。

    在凌操的勇武下,张硕本部被杀得节节败退。或许感受到了张硕战舰的困难,少顷江夏一艘小船搭上张硕的战舰的另外一侧,加入了战场,帮助张硕试图压制住凌操。

    有了外来的驰援,张硕本部与凌操部曲也杀得有来有回。

    然而凌操勇武实在过人,在这一对一的战场上,将他的作用发挥到了极点,当下又用跻身近前,又挥刀连搠数下,把敌人的胸腹间破开了几个大口子。敌人的伤口犹如喷泉似的涌着血液,过了半晌,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又杀了一人的凌操,也终于找到了张硕。二人开始抵近搏杀,凌操盾牌前探,挡住张硕砍来的长刀,足不停步继续向前,挥舞手中的环首刀,试图切入张硕的身前。

    张硕也用盾牌挡了一下,然而凌操这下用力极大,将他的手臂震得发麻,在盾牌上留下一道刀痕。凌操继而用盾猛撞张硕,张硕吃不住力,转身通过船杆,躲避攻击。

    然而凌操怎么会让张硕跑掉,握着长刀下劈,一刀正好砍在了大腿动脉血管上。顿时张硕两眼暴凸,怪叫着倒地。凌操跨步赶上,再一刀割断咽喉。

    凌操砍下张硕的头颅,提着不断滴血的脑袋,大声喊道:“你家先锋已死!”

    仍在搏杀的张硕部卒,瞬间失去了斗志,不是跪地投降,就是被凌操部曲趁机解决了。

    一口气之下,凌操连夺两条战船,又斩杀江夏先锋张硕,可谓是勇武至极。

    “威武!”

    “威武!”

    在众人的庆贺声中,张硕的战舰悬挂上了‘孙’旗,代表着他的战舰已经被江东拿下。

    在战事激烈的长江面上,接线的船只几乎都在作战,但凡出现了空隙,就有舰船填补上去。血腥的接舷战,比地面上的作战更考验步卒的勇气,当下张硕被杀,旗舰被夺的消息堪比斩将夺旗,江夏前部的军心急剧动摇。

    张硕的死犹如多米诺骨牌,他的部下不是被夺就是被向后逃窜。而凌操也重登上他自己的旗舰,朝着江夏军战舰杀去。

    吴军前部旗舰的艨艟上,徐琨得知凌操传来的好消息,兴奋地用手不断拍着船墙。

    “上旗语,让黄盖率前部战舰压上!”徐琨喊道:“旗舰也压上,并加快航速度,要让我军战舰都看见本将,以鼓舞他们作战。”

    “诺!”

    徐琨统率精锐充为前部,与江夏战舰正面接触作战。至于孙权作为主公的他,则是坐镇中军,看着徐琨如何统率战舰作战。

    先锋张硕被斩,对于统率前部的陈就来说,也是极为震惊的消息。张硕可是江夏军中颇有勇力的校尉,就这般被斩杀,敌人也太生猛了。

    “将军,敌军先锋已破我军前阵,正向我军战船杀来!”

    陈就咬了咬牙,喊道:“其先锋兵势已衰,命陈理、余时率部接上,定要挡住敌军。”

    “诺!”

    令旗之下,江夏舰队的前部与江东舰队的前部,已经彻底的交上了手。

    此时中军内副旗舰上,黄射的神情不太好,看着前方杂乱的战场,说道:“前部已经交上手了,似乎我军被江东战舰压着进攻。”

    霍峻手搭剑柄上,说道:“少将军,水军之战,勇也!我军先锋被破,士气已失。今当命悍勇锐士,率轻舟突进,破敌先锋,重夺士气。”

    黄射皱着眉毛,说道:“张校尉已是我军勇士,今军中已是无人。”

    霍峻伸手指向不远处‘甘’旗斗船,说道:“校尉甘宁,乃万人敌也。今令其出战,足可斩敌先锋。”

    黄射扭头看向‘甘’旗斗船,摇头说道:“甘宁嗜杀粗鄙,不可重用。”

    听着黄射拒绝的内容,霍峻差点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搞不懂黄祖、黄射父子为何如此厌恶甘宁。

    深呼吸了口气,霍峻耐着性子,说道:“少将军,甘兴霸虽是粗鄙,有不如人之意,然宁身有锐勇。今战事艰难,勇将难得,宜容忍之。”

    黄射颇有意动,沉吟少许,又说道:“战事艰难,陈都督当有谋划,不如暂且观之。”

    霍峻低头长叹,真就如后世所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今的他有种看后世菜鸡玩游戏的感觉,恨不得替他操作!

    霍峻吐了浊气,紧盯着战场局势,当下的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在他眼中江东有这种表现实属正常,历史上江东能占据三分之一的天下,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江东水战之强,远超其余二国。只不过他们过强的水战能力,反而抑制了他们的陆战能力。

    三国时期的水战主要是接舷战,这种战斗是属于个人英雄的舞台,同时在这种环境中,所依仗的是弓弩、轻甲、血勇。

    但若放在陆地上,他们习惯了依靠个人勇武作战,缺少团队概念,他们这些东西则是不够看了。数万人的军阵当中,如果不会骑战的话,步战中个人勇武就不够看了。

    在霍峻看来,吴起点评楚国军队的内容,稍作修改也可以用在江东士卒身上。

    江东百姓性情弱柔,土地广袤,所属长官不同。他们的军阵虽严整,且部分将士也具有血气,但却不能持久。对付江东的军队的方法,应当挫其锋芒,然后与其对垒,时而突击,时而撤退,江东的士兵疲于应对,自然他就会暴露出弱点了。

    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战争,则可败之,则也是他建议黄祖与孙权作战的思想依据之一。

    沉思间,霍峻忽然感觉到东南风微微变大了。

    “风变大了!”

    霍峻抬头看向船头的猎猎作响的旗帜,低声说道:“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