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云死了。

死的意外也不意外。

因为,他碰到了大刀王五——一个尚有卵子的汉家好儿郎!

当年大顺的果毅将军、大明的高陵侯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一失足,成千古恨。

看着被长矛死死扎在那的马腾云,王五松开了手。

矛身已经绷弯,似随时都会从中一断为二,但依旧矗立在雪地中。

矛头上的马腾云脑袋耷拉着。

头盔早已落地,露出他那刚刚剃过的光秃秃脑袋。

后脑勺的辫子在微风吹拂下时不时的两侧晃上一晃。

沉默了片刻,王五突然伸手将马腾云没有合拢的眼睛给闭了上去。

同时制止了想要将马腾云脑袋砍下来的哑巴。

“他从前也是一条汉子。”

轻叹一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抛举武器庆贺的明军。

“胜了,胜了!”

“赢了,咱们打赢了!”

“老二,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呜呜...”

“......”

欢呼声在谷道中响彻,更多的却是喜极而泣。

这场久违的胜利让已抱有必死决心的明军将士们,似乎一下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坚持下去的意义。

希望让他们在那兴奋的跳着、高兴的跺着,有的则互相紧紧拥抱在一起,有的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有的则是默默看着阵亡同伴的尸体落泪...

受伤士兵能动的或强撑着起来,或在战友的搀扶下在那傻呵呵的望着蹦跳欢呼的人群。

“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要是刘帅在多好!”

麻思忠一拳捶在许德义胸口上,眼眶通红的他强忍着泪水。

“是痛快,这两年咱们忠贞营太憋屈了!”

许德义猛咳了几声,没有告诉二十多年的老伙计自个其实受了伤。

“走,我们去王五兄弟那,这一仗要不是王五兄弟,咱们哥俩怕是就去见老闯王了!”

高兴坏了的麻思忠拉着许德义穿过人群找到正在远眺前方的王五。

王五没有下令继续追击,他怀疑此地还有另一支叛军,并正在向此处赶来。

明军虽然大胜,上下也是精疲力竭,冒然追击马部残兵,很有可能会被赶来的那支叛军打个正着,导致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转眼成为他们在人世间最后的绝唱。

“听王五兄弟的,不追了!”

麻思忠想都没想便让人吹号停止追击,并下意识的询问王五接下来怎么办。

王五安排了几件事。

一是马上清点己方伤亡,看看还有多少战力。

二是组织人手将受伤将士抬到后方包扎。

三是清点战场,将能用的物资全部收集起来。

重点是甲衣、弓弩箭枝,以及火铳药子,这些都是明军极度缺乏的。

四是将俘虏集中看押起来。

另外让人通知后面的张天望过来。

安排这一切后,王五将先前投降的均州江天成、竹山张北丘等人叫来,询问他们关于另一支叛军的情况。

待知离此地五里多地的大昌竟有一支2000余人清军绿营兵后,不止王五的心沉了下来,身边的赵进忠、张鹏羽等人的心都是“咯噔”一跳。

王五清楚此次能够击败马腾云靠的不是明军战斗力有多高,而是明军上下皆有一颗杀身成仁的决心,这才得以在气势上压倒马部从而取得胜利。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马腾云部乃刚刚降清的原明军,很多士卒虽然跟着马腾云降了清军,但骨子里并不愿意同还在坚持的昔日同袍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沾染这些同袍的鲜血,因而战斗打响后这些马部降军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战斗力。

或者说足够的厮杀意愿。

遇挫之后崩溃自是难免。

但那支绿营兵就不同了,他们是真正的清军,无论是士气还是斗志都远高于马腾云麾下这支降军!

可以断定,接下来明军同绿营兵的交战残酷程度,必定远远超过明军同马部之间的战斗。

怎么才能打败这支绿营兵?

眉头深锁的王五沉思如何应敌时,麻思忠、许德义、张天望兄弟都来了。

己方伤亡情况基本统计出来,老顺军那边阵亡了105人,伤75人,也就是伤亡三分之一。

张天放那边伤亡50多人,约四分之一多。

王五这边伤亡70多人,差不多三分之一。

三方的伤亡率都很高,余下能战的士卒不到700人。

歼灭了多少叛军没有数,不过俘虏了超过500多人。

能用的物资正在收集中,伤员也正在往后方抬,交给张天望从锁口洞带来的家眷们照顾。

“各位,我们不要高兴太早!”

王五将大昌那支清军情况跟众人通报。

一听是支2000多人的绿营兵,众人神情不由都是凝重起来,显然都清楚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残酷。

甚至有可能明军会就此覆没。

几个呼吸后,就见许德

义“呸”了口唾沫在地上:“怕什么,大不了同他们拼了!咱们能打赢马腾云,就能打赢那個牛万程!”

唾沫带血,刚刚战斗中许受了内伤。

“对,跟他们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死了也要拖两个垫背的!”

“叫那帮绿营狗看看什么才是真男人!”

“......”

众人虽重视那支绿营兵,但无人因此生出惧意,也无人愿意临阵退缩。

张天望说既然还有一场恶仗打,那这回就不要收着了,除了妇孺小孩,男人都上阵。

“就是死光了,咱们也不能让那群绿营的狗瞧轻了!”

说话间,张天望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同清军一决生死。

然而众人发现王五没有说话。

见状,麻思忠不由问道:“王五兄弟有什么想法?”

“王兄弟有啥想法尽管说,我老张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不怕死的汉子!”

张天望是真心佩服眼前这个比他小了有三十岁的年轻人,要不是这年轻人,又哪里来这么多愿为大明殉国的好汉聚在一起。

王五环顾众人,沉声道:“咱们兵力不及绿营,弟兄们眼下也都累的很,硬拼的话肯定不行,因此我的意思是撤!”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撤?!”

张天望咂巴咂巴嘴,“咱们就算打不过那帮绿营狗,也不至于叫他们吓得撤吧?再说,咱们还能撤到哪?”

“眼下大伙能够齐心就是因为一口心气,这要撤的话,怕是大伙这心气就得泄了。”

麻思忠不愿意撤,又不好直接否决王五兄弟的意思,因此说的比较委婉。

“头,都到这份上了,还撤什么?大不了一条命,有什么好怕的!”

一向沉默寡言的赵进忠破天荒的多说了好几句。

其他人虽没有开口,但眼神无一不是在告诉王五——他们不愿撤!

“我说的这个撤不是撤回锁口,更不是撤到吴家垣子,而是将清军诱过来!”

王五指了指来时方向,告诉众人先前过来时他就一直留意地形,发现其中有个地方很适合打埋伏,所以准备带众人撤到那里预设埋伏圈,待清军尾随过来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唯有如此,咱们才能有赢的机会!”

纵是抱了必死之心,王五也不愿白白牺牲。

众人听后均觉得诱敌之策可行,当下麻思忠竟是请王五来主持诱敌设伏之事。

张天望兄弟同许德义他们都没意见。

王五也不推辞,但在部署之前却是吩咐瞎子万四:“你去跟俘虏们说,我们现在要撤回锁口洞,让他们当中愿意随我们跟鞑子干的留下,不愿意的让他们走!”

“放了?!”

闻言,张天放脱口道,“不能放!放了这帮没卵子的,他们回去之后肯定还要跟咱们打!”

“王五兄弟,我知你为人仁义,不愿强迫别人跟咱们一起死,但这些俘虏不是一般人,放了他们跟纵虎归山有什么不同?”

麻思忠也说不能放。

王五摇头道:“这些俘虏可不是老虎,就算是老虎也是叫咱们吓破胆的纸老虎,再说放他们回去头疼的是清军不是咱们!”

稍顿,又笑了笑,道:“不放他们走,清军怎么知道我们害怕他们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