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好想的。

走在人群前面的王五脑中如果非要有想法的话,就是一个字——干!

他已经没有退路。

进,还能有千分之一的机会。

退,纵使能留一条命,也失去可以搅动风云的力量,余生如行尸走肉。

与其在三藩起兵之时做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旁观者,不如拼死一搏,搅他个天翻地覆!

党守素、塔天宝二人的降清,的确对当前快要崩塌的抗清形势造成灾难性后果,因为比之非顺军出身的荆国公王光兴、富平伯贺道宁等人,二人无论是在老顺军中的地位,还是明朝授予的爵位,都是堪比刘体纯、李来亨的存在。

说的更形象些,党、塔二人就是后世抗战的两位战区司令。

如此重要的人物也降了清,对尚在抵抗中的明军造成的恶劣影响可想而知!

但,这又如何?

没有大人物,还有小人物!

看着身后默默跟随的数百决意赴死、死后都不会有名字留传后世的勇士们,王五胸口虽沉闷的很,胸腔中的热血与斗志却是半点不曾减弱。

有了活捉四个清军的成功例子,王五仍是安排徐霖带人在前面开路。

嘱咐其若遇人数少于他们的清军就偷袭拿下,若遇人数多于他们的清军就等大队人马过来加以解决,绝不可蛮干。

队伍抵达大坪后,王五原是准备在此地休整小半个时辰,但见明军建在此处的房屋均被清军放火烧毁,遂下令继续向东前进。

带人在废墟中想寻找有用物资的曹迪威却请王五过去一下。

“有什么发现?”

王五来到曹迪威等人所在的两间烧得只剩瓦片的残屋前,以为曹迪威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这才请自己过来。

曹迪威却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废墟中,低声道:“大人,你自己看。”

“什么?”

王五向废墟好奇看去,这一看,人顿时怔住。

视线内,是几十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有男尸,有女尸,还有幼童的尸体。

狗剩走进去看了片刻出来,闷声道:“尸体没有受伤痕迹。”

闻言,王五眉头微皱。

没有受伤痕迹,说明这些人生前是被关在屋中活活烧死。

靠近窗户处几具似要挣扎出来的尸体验证了这个推测。

“妈的,清狗下手也太黑了,杀我们的人就罢了,女人孩子有什么错!”

曹迪威咬牙切齿,狗剩也是一脸愤恨状。

“走!”

王五没有说任何狠话,也没有让人收敛这些尸体,只是沉默转身继续向东边前进。

随着队伍的挺进,越来越多的屠杀场景出现在明军眼前。

路两边甚至都出现被杀死已经冻得很硬的“僵尸”。

除了少部分明军,大多是附近百姓。

一路经过的两座大些的寨子里都是死人,杀完人后的清军甚至连火都懒得放,任由尸体在低温下冻成一具具冰尸。

这些惨不忍睹的景象令得明军上下都是愤慨,无一不在胸中积压着怒火,整個队伍也越发的沉默。

王五依旧面无表情。

直到抵达下一处屠杀地点时,他的脸颊开始无意识的抽搐起来。

视线内,是一处还在冒烟的寨子。

寨门处,上百具女尸被清军用绳子吊在附近的树上。

尸体都没有衣服蔽体。

一条条已经结冰的血迹,从尸体的下身处一直绵延到脚踝处。

女尸的脖子上都挂有用绳子穿着的木牌。

上面有的写“寇妇”,有的写“贼女”,有的写“通贼者死”字样。

上百具女尸就那么在树上随着寒风晃来晃去。

长发之下,是一张张白得吓人的脸。

不远处的废墟中,埋着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女...

很明显,攻入老木崆的清军在有组织、有计划的屠杀明军家眷,以及当地无辜的百姓。

咒骂声在王五身后响起,强忍一路的明军将士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

有紧握双拳怒目圆瞪,有控制不住仰天长啸,有泪水止不住落下,有嘴唇都要咬烂的...

田文默默走到王五身边:“队长,是不是将她们放下来?”

“放下来她们就能活?”

王五闭上双眼平复着内心,十几个呼吸后猛的睁开眼,朝众人一扬手:“血债血偿,跟我走!”

众人闻言,均是转身紧随。

一阵狂风吹过,吊在树上的女尸竟是不约而同转向正向着东方疾进的队伍。

一个多时辰后,明军在王五的带领下抵达一处岔口。

两条岔口均通往老木崆,只一条近些,一条远些。

很自然的王五选择了近的那个岔口,只正要带人过去时,远处却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声音来自东南方向,约里许地的样子。

“将军,我带人去看看!”

不等王五表示,徐霖等在前开路的“尖兵”就朝声音传来处奔了过去。

“队长?”

田文和赵进忠双双看向王五。

王五点了点头,二人立即率部跟了上去。

王五也带亲兵队奔了过去,未到地方就见前方徐霖他们正看着不远处一处崖顶,不由抬头看去。

崖顶上,竟有一群人。

是女人!

刚才听到的惊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

“五哥,是我们的人!”

狗剩紧张的说了句。

王五点了点头,目光正要向崖顶其它地方看,却见一个手中抱着孩子的女人突然从山崖跳下。

失去重力的母子二人在明军视线中直直摔在崖下,连续在下坡滚了几圈,方才直直躺在那动也不动。

崖高十数丈,绝无存活希望!

未等明军将士发出惊呼声,又一个女人奋身一跃朝崖下直线下坠。

一个,两个...

一个接一个的女人或独自一跃,或抱着孩子,或拉着儿女就那么纵身一跳。

“不要跳,不要跳,我们来救你们了啊!”

狗剩哭的成了一个泪人。

所有明军将士都红着双眼紧紧看着崖上那绝望而又壮烈的一幕。

眨眼间,崖顶上百妇孺就这么从明军视线中飞落而下。

崖顶空了。

一面旗帜出现在那。

满洲镶红旗。

在发现崖顶上的汉人女子竟然都跳下去后,满洲佐领雅图不禁又怒又急,瞥见还有一群汉人女子在离他们约半里处的地方正往坡下跑时,急忙哇哇鬼叫一通,继而数十名满洲披甲人蜂涌而去,一边追一边发出可怖的声音,好似狩猎野兽般兴奋。

雅图更是一马当先绕到另一处欲带人抄住那帮汉人女子,刚下坡却发现远处奔来了一群打着绿旗的营兵,正好堵在那帮汉女逃跑的路上。

“大人,我们帮你们抓住这帮贼女!”

徐霖一边怪笑着带人上前将那帮逃过来的女人堵住,一边对不远处正追来的满洲人做着奇怪的手势。

左手拇指和食指弯成圈,右手食指往圈中不停插。

这个动作引得正奔过来的雅图和一众满洲兵发出哈哈的淫笑声。

“还想跑!”

徐霖狂笑着带人将那帮好不容易逃到此处的女人们拦住,其手下士兵在女人们的尖叫声中纷纷上前将她们抱住,任凭女人们如何捶打,如何咬,如何掐都不松手。

雅图带着满洲兵过来时,徐霖的人已将汉女全部控制住,约六七十人的样子。

“你很好!”

会说汉话的雅图朝徐霖竖了一个大拇指,以示赞赏。

“小的给大人请安!”

徐霖忙上前叭叭甩袖给雅图打了个千,这是他在绿营学的旗人礼节,也不知对不对。

然后指着正带人过来的王五对雅图说这是他们的千总大人,奉副将牛万程之命前来增援老木崆。

“让你们的千总过来。”

雅图根本不疑,这会心思也不在这绿营千总身上,而是盯着那帮被营兵控制的汉女瞄来瞄去,显是想看看谁姿色好。

“卑职参见大人!”

王五过来后不动身色的给眼前的满洲佐领行了礼,却没有跪。

这引得雅图有些不快:“你一千总见到本佐领,为何不跪!”

别说是小小千总了,就是绿营的副将在他这个满洲佐领面前,也没有站的份!

闻言,王五竟是真的跪了下去,继而就听雅图有些奇怪道:“你怎么没有辫子?”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就从其下巴直接贯穿至颅腔。

“我为何要有辫子?”

王五双手猛的用力向外一剜,竟生生将这满洲佐领半边脸给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