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同张长庚刚刚一起“检阅”了接防兴山的郧阳绿营,回来后便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前往荆州。

张长庚也一同前往荆州,荆州设立满城是湖广之前从未有过的大事,需要他这个湖广总督亲自坐镇协调各方。

重点是防止城中汉民迁居它处时发生民变。

满城格局是固定的,统一以燕京为模版,即将荆州城人为隔绝成满汉两城,实行旗汉分治。

旗人可以随意出入外城,但外城的汉人是严禁踏足满城的。

王五的理解就是殖民地管治模式。

所谓满城跟后来清廷划给洋人的租界差不多。

不过他这个汉军正白旗都统是入驻满城还是驻在外城,目前尚不知道。

因为张长庚只负责“建”,而不负责“管”。

以王五部降军为主的正白旗汉军到底是同京里来的真泰君住一起,还是住外面,得由荆州将军巴布尔说了算。

据张长庚说这个巴布尔老姓伊尔根觉罗,译成汉姓的话就是赵,曾随达素在闽浙同郑军打过仗。

之前担任满洲正白旗都统一职。

不同于蠢货穆里玛,这個巴布尔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满洲正白旗都统?老张,他这个满洲都统跟我这个汉军都统谁大?”

王五遇到不明白事情就会问张长庚。

张长庚说都统实际就是从前的固山额真,也就是管旗大臣的意思。

除上三旗直属皇帝外,其余各旗的都统与旗主在身份上有隶属关系,然而在职务上却与旗主无关,乃是由朝廷直接委派。

就是说王五这个汉军正白旗都统同正白旗满洲、蒙古一样都属上三旗,只向皇帝负责,下五旗的旗主管不到他们。

下五旗过去听命于各自的满洲同色旗主。

如正红旗蒙古同汉军都听命于满洲正红旗主,也视同色旗的满洲旗主为主子。

不过如今旗主权力被削弱,上三旗也好,下五旗也好,都统、副都统都是由朝廷直接委任,各旗事务也由各旗的都统衙门负责。

实质上已经架空下五旗的满洲旗主。

王五听后点了点头,又问“百晓生”张长庚:“原先穆里玛答应把我抬入汉军镶黄旗,现在朝廷却让我入汉军正白旗,这中间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张长庚给王五普及了另一个知识点。

那就是上三旗虽然直接听命于皇帝,但皇帝本人不可能真的管理上三旗,所以又设立议政大臣来管辖各旗都统、副都统。

议政大臣的权力与旗主几乎没有差别。

整个大清能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也就几十人而矣。

“你可知如今正白旗的议政大臣是谁?”

“谁?”

“苏克萨哈。”

“嗯?”

王五似乎有点明白了,敢情按组织程序来的话,他这个汉军正白旗都统是听命于正白旗满洲议政大臣苏克萨哈,同两黄旗出身的鳌拜没有任何关系。

而苏克萨哈是鳌拜的死对头。

根据这条线索一捋,大玉儿显然是要将他绑在苏克萨哈这条战船上对付鳌拜。

也是,造成鳌拜这次政治危机的不就是他西山王耀武么。

跟鳌拜尿不到一个壶里,当然得同鳌拜的对头坐一起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是大玉儿这个老娘们显然太肤浅了。

不知道米思翰是怎么跟老娘们说的,王五感觉完全错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是想脚踩小麻子和鳌拜这两条船,而不是跳上苏克萨哈这条马上就要沉的破船。

看来有必要通过某些方式宣告同苏克萨哈划清界线才好。

至少不能让鳌拜以为他真想抱苏克萨哈的大腿。

接下来少说也得忍个三四年,王五不希望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几年时间因为鳌拜和苏克萨哈的争斗浪费。

“苏克萨哈虽代表正白旗,辅臣排名第二,但他孤掌难鸣斗不过鳌拜的,你到了荆州后苏克萨哈多半会派人过来拉拢示好你,你要注意一些分寸。”

张长庚好意提醒了下。

王五自是心中有数,对老张也越来越是喜欢。

果然,人一旦开明就会变得亲切。

刚俘虏张长庚那会,这位总督大人可是要死要活的。

跟穆里玛一个德性。

准备去看看外面收拾得如何,张长庚迟疑了下还是问道:“你是不是让牛万程暗地里同茅麓山勾结?”

王五没有直接回答老张的问题,而是问老张每年清廷拨给三省的围剿费用是多少。

张长庚道:“康熙元年户部给我湖广拨银六百万两,二年又拨七百六十万两,今年可能要多些。”

为什么多,当然是因为穆里玛兵败导致湖广绿营损失严重,急需补充兵员物资装备,另外就是荆州设满城耗银也多。

张长庚估算怎么着也得拨个千万两下来。

王五不由感慨道:“这么说,你们大清倒蛮有钱的。”

“是我们大清,”

张长庚纠正了下。

大清如今有钱是事实,因为前几年在江南搞奏销清欠,一次征收江南钱粮十年,为此将

江南不服的一万多有功名的士绅全部革去功名,砍了一大批。

探花叶方霭只欠了一文钱也被革了功名。

几年奏销清欠下来,国库从江南得银怕是不下亿两。

可以说将江南士绅百年积蓄财富扫荡一空。

其余地方虽清欠力度不大,但得益于人少地多,财政收入也相当可观,加之多年征战抢掠所得,较前明用银情况当真一个天,一个地了。

否则何以能承担每年巨额军费。

单云南吴三桂一家年用军费就达九百多万两。

除四川因为没人不计外,余各省每年也要向三藩协饷五百余万两,三家藩王年用银两千一百余万两,占了国库开支一半。

最近两年对夔东的战事耗银也巨,因而清廷急于结束战争,这也是穆里玛急于用兵的原因之一。

王五寻思片刻,忽问:“老张伱为官有信仰么?”

“信仰是什么?”

张长庚不太明白这个词什么意思。

王五解释:“怎么说呢,就是你老张为官追求的目标,或者说人生奋斗的意义。”

张长庚不加思索:“当然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王五听后更进一步:“就是为百姓服务?”

“什么服务?”

张长庚一头雾水,不晓得这王八蛋哪来莫名其妙词汇的,指自己为官就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别的呢?”

“什么别的?”

“个人方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大清一年拨给你这么多银子,就算你再怎么不贪,一年贪个五十万两应该没问题吧?”

张长庚沉默。

总督级别的高官,一年五十万两当属清官了。

“一年五十万两,五年两百五十万两,十年五百万两,一百年”

王五掰扯头竟很认真的给张长庚算起来账来。

气得张长庚桌子一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战事拖的越久,钞票就越有啊。老张,当官不想发大财,不如回家卖红薯啊。”

王五也是一付好心提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