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虽早慧,毕竟不到十二岁的孩子,哪见过这场面,同他老师陈廷敬一样也是叫吓的傻站在那。

只小皇帝搁在桌下的双手却是捏成了小拳头。

鳌拜犹自气愤不平,自任辅政大臣以来他常常一宵一宵的批阅奏折,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

可皇帝却如此不听他的话,真叫他伤透了心。

陈廷敬缓过神来忙上前恭声道:“中堂勿要动怒,皇上日常进学经典乃是先帝在时所定,中堂若觉皇上有必要读些其它书,可开单供皇上阅读。”

说完,朝自己的学生天子看了眼,目中有难言之隐。

康熙见状,竟是忽的松了小拳头,一脸诚恳的对鳌拜道:“少保教诲甚是,是朕年纪小不懂少保苦心,回头朕便多读些释教的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少保得闲时不妨指点朕一二。”

闻言,鳌拜的脸色不由缓和下来。

皇上毕竟还小,虽说明年就大婚,但怎么都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与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皇上能这么想,也不枉臣一片苦心,将来皇上做明君,臣见了太宗、先帝也有个交待。”

鳌拜随手给自己搬了只椅子坐在了康熙对面。

身正不怕影子斜。

外人说他鳌拜跋扈,于朝中只手遮天,这一点他承认,因为他若不强硬这大清朝的朝堂上必然奸小充塞。

但他鳌拜从来没有篡位之意,对爱新觉罗的忠诚天地可鉴!

“少保有事要对朕说么?”

康熙强压心头怒火也坐了下来。

鳌拜当即道:“汤若望等西洋妖僧假修历为名,阴行邪教,延至今日,逆谋渐张,其令历官李祖白造《天学传概妖书,谓东西万国皆是邪教之子孙,来中夏者为伏羲氏,六经四书是邪教之法语微言

臣又闻有邪党于济南、淮安、扬州…并京师,共三十堂,香山岙盈万人,踞为巢穴,这些邪徒邪党内外勾连,谋为不轨,臣意请皇上下旨立行缉捕捉拿汤若望等妖僧,于邪党也当择令各地剪除,以免养虎贻患。”

一番话听的康熙怔在那里,失声道:“汤先生是好人,怎么会如少保所言阴谋不轨呢?”

“皇上尚小,叫这等妖僧迷惑情有可原,臣身为辅臣,国家栋梁,识人见事之多非皇上可及也,难道皇上认为臣鳌拜会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不成!”

说话间,鳌拜取出带来的《时宪历书,指其封面上题写的“依西洋新法”五字道:“我大清的历书何来依西洋新法一说?汤若望等借大清历以张西洋,此意大清乃奉西洋正朔之意,其心可诛!”

又说汤若望借西洋新法阴行邪教,谋夺人国是其天性,今呼朋引类,外集广澳,内官帝掖,不可无蜂蜇之防。

尔后直接起身,让小皇帝这就拟旨捉拿汤若望等妖僧。

“汤先生是先帝器重也敬爱的玛法,于朕也教诲颇多,朕如今所学西方科学技术皆汤先生等传授”

康熙年纪虽小,却知鳌拜奏称的汤若望等人罪状完全不实,因而并不同意下旨捉拿。

“我大清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何须洋人定我历法!今日能定我历法,明日便能定我朝政!皇上,臣虽行伍出身,但臣深知国家之事绝不能由外邦人指手划脚!”

见小皇帝竟有维护汤若望的意思,鳌拜不禁又来了气。

其对汤若望一直不满,因为先帝在时这老家伙就深得先帝器重,可谓大清第一红人。

不仅官居正一品,还被先帝赐号“通玄教师”,朝廷大小政务老家伙无一不参和,甚至连储君人选都是老家伙一言而决。

否则,如今的皇帝就是安亲王岳乐,而不是眼前这个脸上长满麻子的小皇帝。

且汤若望等人如今与慈宁宫关系密切,而慈宁宫最近连连与辅臣唱反调,鳌拜觉得有必要借整治汤若望打击慈宁宫。

正愁没有借口,杨光先的上书来了,好比瞌睡时有人递了個枕头来。

“少保所奏兹事体大,朕得仔细问过汤先生,弄个明白才好。”

康熙极度不愿,坐在那虽不敢直视鳌拜,但脸上的倔犟之色陈廷敬都能看出来。

“皇上不肯拟诏么?”

鳌拜眉头大皱,竟是直接走向御桌,朝那看着的陈廷敬喝了声:“还不磨墨!”

“啊?”

陈廷敬看了眼自己的学生天子,在鳌拜的威逼下无奈上前磨起墨来。

康熙坐在那一动不动,呼吸却开始急促。

显然小皇帝此时心中的怒火已经滔天。

鳌拜这边唰唰提笔写了几行大字,尔后朝殿外叫道:“刑部有没有人侯着!”

“回中堂话,刑部侍郎吴正治在。”

当下有随鳌拜一起进宫的党羽吴正治应声入内。

鳌拜将诏书塞给吴正治,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吩咐道:“你拿去付与刑部,照旨办理,不得有误。”

“嗻!”

那吴正治竟是真的接过鳌拜拟的旨,当着小皇帝的面出宫办案了。

鳌拜满意点头,目光看向犯小性子的康熙脸上,微微一笑道:“皇上继续读书吧

,明日臣让人送些喇嘛教的经书给皇上看看。”

不想小皇帝却突然站了起来,怒指他道:“少保这样做与曹操有何异?难道朕是汉献帝不成!”

此言一出,不仅屋内的陈廷敬脑袋一下炸了,就连在殿外伺候的几个内官也都骇了一跳。

“皇上胡说什么!”

鳌拜脸色也是变得极其难看,狠狠盯着小皇帝,“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何以说臣是曹操!这些话皇上又是从谁口中听来的!”

脚下往前进了两步,一脸凶狠之色。

“朕”

康熙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再次被鳌拜的凶样压了下去,张了张小嘴想说什么,可到了却是什么都没说,只将头低了下来。

脑海中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他:“现在还不是对付鳌拜的时候!”

真不是时候。

侍卫处有领侍卫大臣六人,内大臣六人。

十二名掌握宫禁的大臣中,鳌拜一党就有七人。

其中鳌拜的二弟卓布泰、侄子塞本德都是领侍卫大臣,而他那刚刚回京的三弟穆里玛则是内大臣。

乾清门侍卫处则由鳌拜的四弟巴哈、侄子苏尔马把持着。

宫中的侍卫来自上三旗,又以两黄旗居多。

而这些两黄旗侍卫大半唯鳌拜马首是瞻。

康熙听索额图说不少侍卫见到鳌拜都称主子,甚至称其为神人!

如此环境,他这个小皇帝拿什么同鳌拜斗。

自知失言的康熙如今只能保持沉默,希望鳌拜不要将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否则,怕是真难逃一杯毒酒。

好在鳌拜并没有往深处想,见康熙服软后拂袖而去。

他并无篡位之心,自然不会有弄死小皇帝的意图。

回到府邸,门房说是三爷穆里玛等着呢。

“老三刚到的么?”

鳌拜点了点头,随手从门房手中接过一封信。

是湖广总督张长庚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撕开来看,不禁勃然大怒:“他是张绣,我是谁,难道真是曹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