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闻有将归顺人民给发资本令其贸易,同于家人,或擅发告示,占据市行,与民争利,亏损国税,乱政坏法莫此为甚。自今传谕以后,宜亟改正,若仍怙势不悛,定置重典,决不轻宥。”

顺治八年的这道诏令颁布后,清廷明确了八旗不许经商。

表面上是防止旗人经商与汉民争利,实则是由于八旗人数相对汉人少得太多,所以想要保持八旗战斗力,旗人除了当兵做官外就不能做其它事。

看上去跟明朝的军户制度差不多。

父为军户,子为军户,子子孙孙为军户。

不过事实表明这个制度跟明朝的军户制度一样烂,甚至比明朝的军户制度烂得更早,更彻底。

以致一代人时间都不用,仅仅不到二十年,八旗就从上到下烂到根了。

原因便是八旗是不许经商,可旗人入关以后家家都分到了从汉人手中强夺的产业,他们自个不能打理,可以交给家里的旗下奴包衣打理啊。

一个個甩手掌柜当着,吃喝不愁的,谁他娘的还愿意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卖命?

老一辈把苦都吃了,就该下一代享福。

不服?

你家上一代是开国功臣么!

因此八旗不许经商实际就是漏洞百出的政策,对于上三旗和下五旗有权势的那帮旗人而言根本不是事,只能约束一下旗里的老实人。

也就是最底层的旗人。

甭看旗人在汉人面前是大爷,可旗人内部也分三六九等。

一个国家的财富集中供给八旗,而供给八旗的财富又集中供给了一小撮人,以致统治阶级内部都因为分赃不均导致贫富差距过大。

眼面前刚入关才享受二十年还看不出问题严重性,再过几十一百年,问题积累到底层旗人都想把大清给掀翻了。

现实问题是巴布尔这个荆州将军要是与人合伙在长江做水运买卖,确实是犯了八旗不许经商这个律条的。

没人揭发则罢,有人揭发的话肯定要受处分。

故而哪怕明知这买卖来钱快,也稳定,巴布尔都不敢越这雷池。

王五大致清楚巴布尔的顾虑,但为了将这个荆州将军拖下水,形成利益共同体,以达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效果,便问道:“将军可知荆州知府衙门的厨子年俸多少?”

“多少?”

巴布尔初来乍到,哪里晓得这种事。

“三十两!”

王五伸出三根手指,说这三十两还是纯得,因为人厨子还包食宿。

不仅是衙门的厨子,市面上的厨子都一样,好些的酒楼大厨年俸甚至有五六十两,比一个知县俸禄都要高的。

“三十两,这么多?”

巴布尔有些吃惊,因为这差不多是二等八旗兵饷了。

按顺治年间定的旗饷制度,八旗军饷分五等。

亲军侍卫、前锋、护军、领催、弓匠长、铁匠长月支银4两,年俸是48两;

马甲、弓匠、二等铁匠、炮手月支银三两,年俸是36两;

外郎、步军领催、铜匠、三等铁匠、学习炮手、鄂尔布月支银二两,年俸24两;

步甲、养育兵月支银一两五钱,年俸18两;

四等铁匠月支银一两,年俸12两。

除饷银外另外一块就是米贴。

折合用银算的话,最低等的步甲一年工资大概33两左右。

这也是绝大部分旗丁的工资水平。

绿营兵这一块一等马兵年工资24两,二等无马兵年工资18两,三等守备汛兵年工资12两。

另每兵每月支米三斗。

整体工资水平拿八旗要差到一半。

一个厨子年工资30两相当于八旗二等和三等工资之间,和一等营兵工资差不多。

因而巴布尔着实有些惊讶,也不清楚额驸同他说这个做什么。

旗饷是朝廷定的,也是户部拨的,只要每月定期发放便可。

“朝廷发的是朝廷发的,可其它的费用难道不需要将军自筹?”

王五说的这个自筹费用包括养马费、船只修补费、将军府、都统协署及各办事衙门的运转资金,另外什么交通出差费、请客招待费、办公会议费等乱七八糟的费用都得荆州驻防八旗自筹。

“喂马的草料一年都得24两,平均下来一个月得2两银子,咱荆州驻防八旗多少战马,光这些战马的草料费每年都得大几万两银子,将军打算怎么个自筹?”

养马费用后世的话讲,其实就是燃油钱。

这个钱可没有纳入八旗兵饷中,得巴布尔这个荆州将军想办法解决。

之前清廷拨给荆州驻防八旗战马3800匹,按每兵18两养马费计给了几万两。

但这是一次性的!

且这18两养马费只能供养战马十个月左右,以后养马费这一块户部是不再拨付,全由荆州驻防八旗自行解决。

自筹途径有两个。

一是从圈占良田租金中提取;

二是由荆州地方及湖广巡抚衙门给予一定补贴。

荆州地方和湖广巡抚衙门能给的补贴是很少的,因为大头需要上交户部。

所以最后乱七八糟糕的费用都得从那圈占良田的租金中提取。

这年头赋税是每亩纳谷上则田3斗2升,中则田2斗4升,下则田1斗4升,地6升。

一斗是十升,按一升粮一斤半计算,上等良田交的田税是32升,折合铜钱也就七八百文。

中田和下田则更少。

且这还是汉人种田应交的田税,八旗圈田名义上直接分给旗丁的,因此旗丁上交的田税要比汉人上交的还要少。

五十万亩良田最后荆州将军府能够提取上来的费用最多十万两左右。

光一个养马费就得大几万两,巴布尔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就算大才了。

百分百是钱不够用。

钱不够用怎么办?

除了对荆州本地的汉民极其盘剥外,他根本没有其它办法。

相对京营八旗的收入,驻防八旗也是少了许多,这也导致各地驻防八旗与当地汉人间的冲突加剧,根子就在于钱。

当然,巴布尔也可以上书朝廷要钱,但那样做等于他告诉朝廷自己没本事。

智者所不为。

“将军,朝廷的规定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依我看朝廷是不准咱们八旗经商,但没说咱们八旗不能维持市场经营秩序,监督各行各业有序发展。”

王五的对策是成立一个长江水运行会,名义上这个行会由荆州知府衙门主办,但实际管理者是荆州将军衙门。

怕巴布尔这个真鞑子不了解后人智慧结晶,想了想又解释道:“就是一个班子两套牌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