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旗必须要去见下康亲王,因为康亲王要开会的干活。

虽然通知没说开什么会,但是个人都知道这会肯定是统一平叛思想,纠正固山贝勒董额军事冒险主义,并就下一步平乱方针做出指导,同时树立康亲王平叛权威形象的会议。

总之,是个十分重要的会议,不去不行的那种。

要说贝勒爷害人还真不浅,打不下荆州城就算了,怎的把大军粮草也给损失了呢。

害的陆续抵达的各路兵马只能紧衣缩食,掐着粮食过日子。

武昌那边的总督大人也不知干啥吃的,搞的沿江州县到处烽烟,以致大军粮草运输都出了问题。

好在叛乱区域仅限荆州一城,这要是其它地方再出问题,一堆烂摊子真就没法收拾。

通知要求参将以上级别的将领都要参会,因此牛旗这边带了齐副将、侯参将等人。

路上看到满洲正蓝旗副都统图尔格大人率领2000真满大兵入驻大营,那真满大兵个個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沿途无论营兵还是民夫无不侧目,着实叫人羡慕。

见状,牛旗不禁感慨一句,不无眼红道:“要论威风,还是泰君威风的紧,大大的威风唉,我虽入了八旗但终究是个汉军,这做人不能做真泰君,实在是没有滋味的很。”

语气羡慕之余,也充满遗憾。

因为,曾经牛旗距离成为真泰君仅一步之遥。

当初穆里玛稍微像个人的话,他这会应该就是瓜尔佳牛了。

抬旗赐姓,一步到位。

可惜穆里玛忒他娘的不是人,典型的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辈。

有需要他牛万程的时候一口一个小牛叫着,不需要他牛万程的时候几十封信都不回一封。

着实让人寒心。

刚从都司晋升为参将的侯三江听了这话,不由小声对前面的副将齐一奎嘀咕道:“老牛自从抬旗之后,说话越来越怪了,我感觉老小子想撇开我们单干,得防着些万一,我是说万一,实在不成就弄死他吧,省得咱们哪一天再着了他的道。”

“不至于,不至于牛大人就是嘴坏了些,心肠还是好的。”

齐一奎摇了摇头,同侯三江相比他与牛总兵的感情肯定是深厚的,且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位总兵大人。

非要形容总兵大人现在的状态,应该说摇了。

满瓶不动半瓶摇的那种。

人一摇,就会不知天高地厚。

但要说牛总兵有害他们的念头,他齐一奎却是坚决不信的。

见齐一奎不同意,侯三江便作罢,转而瞧了眼远处的荆州城,低声道:“万一上头要咱们也攻城,怎么办?”

这个问题来时路上侯三江想了又想,也一直是其心中最大的担忧,倒不是担心荆州城中的五爷扛不住他们,而是担心他们扛不住五爷。

五爷可能别的本事没有,便打起仗来那真叫一个厉害。

怪吓人的。

“见机行事吧。”

齐一奎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晓得年前这仗恐怕打不起来,因为就清军目前的状态根本不具备再次强攻的条件。

听说燕京有汉军重炮部队正在南下,最迟还有一个月就能抵达荆州,届时离过年也快了,所以算来算去大将军王真要动手恐怕也得开春之后。

而以他对五爷的了解,只要他们不去惹五爷,五爷肯定也不会惹他们。

互相行个方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走在前边的牛万程懒得偷听后面两部下嘀咕什么,虽说他的八旗编制是穆里玛给解决的,但如今湖广最大的泰君是康亲王,人还是正儿八经的帽子王,因此心里在偷偷打小算盘,琢磨是不是能抱一抱康亲王的大腿,争取把他从这该死的湖广调走。

这湖北总兵他当的实在是太无趣,也太危险,因为上上下下就他一个忠臣,谁知道哪天下面那帮王八羔子就把他卖了。

穆里玛那边临到要他卖命了才给解决八旗编制问题,指着穆里玛再给他解决工作调动问题是门都没有。

可他和康亲王这个大泰君不熟悉,跟康亲王下面的人也没什么往来,故而实是找不到切入点,不免犯愁。

就这么着来到康亲王的大帐,在侍卫引领下入得大帐一看,好家伙,将星云集,顶戴一片。

从各地抽调到荆州的兵马足有五万余人。

除康亲王杰书亲领的6000汉军八旗以及刚刚赶到的2000满洲本部兵外,兵力最多的就是湖广提督董学礼带过来的13000人。

另有援剿总兵刘泽洪带来的7000人;

汉军正蓝旗副都统高进库统一指挥的副将常进忠、张春、金朝阳三部9000人;

湖南总兵高守贵部5000人;

牛旗的湖北绿营兵6000人。

此外便是湖广总督标营副将汪大元、都督马惟兴及河南总兵金万镒、襄阳守备张进忠等残部。

西山包围圈由湖广方面负责的东、南两线留守兵力四万余人,虽然兵力相较之前少了一半,但勉强还能维持包围圈。

加之西山那边现在由湖北巡抚胡全才亲自指挥部署,短时间内倒也不担心山中的老贼们跑出来。

大帐中座位早就安排好了,满官位前,汉官位后。

有戈什哈引领牛万程等人坐到指定椅子,牛万程刚坐下就看到图尔格副都统和拉达、二珠等满洲泰君一脸严肃的走进帐中,继而被安排在一个他不认识的满洲副都统边上。

这个牛旗不认识的满洲副都统就是正白旗的阿密达,不远处是侍卫莽依图,笔帖式主管傅腊塔、贝勒府司仪长安洞保等满洲将校。

宗室这一块除杰书本人外,又有刚吃了败仗的董额,以及去武昌痛骂总督张长庚无能的特尔亲。

正和汉军八旗副都统高进库低声说话的董学礼看到牛万程进来了,但对这个过去的部下却是一声招呼也没打,甚至于心中还微哼了一声,暗骂牛万程就是个小人。

对此,牛旗也知趣,老上级不看他,他也不看老上级,看了看穿戴没问题后便端端正正坐在那,试图给新任靖西大将军康亲王一个好印象。

董学礼和高进库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原因无它,二人早年都是明朝大将左良玉的部下,后来一同跟左良玉之子左梦庚降的清朝,属于老战友重逢了。

但董学礼和高进库却对坐在不远处的左良玉之孙左元荫视若未见,这让有心想上前同祖父旧部攀谈的左元荫很是讪讪。

个中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董、高二将不愿与左元荫有什么牵扯,毕竟在外人眼中他们都是左良玉的旧部,同左良玉的孙子走的近了恐引来朝廷猜忌。

何况左元荫啥也不是,就是一个让人看不起的纨绔子弟,与这种人又有什么交情好谈。

帐中爵位最高的固山贝勒董额这会表现非常低调,坐在那一声不吭。

除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外,就是被他侄子杰书骂的很惨。

如果不是杰书将焦点转移到张长庚那里,恐怕燕京的鳌拜一党早把他这个贝勒爷召回并降爵了。

另一太祖重孙辅国公特尔亲倒是不时与人交谈,看起来比董额这个固山贝勒平易近人的多,进帐的不管是满洲将领还是汉官,认识不认识,特尔亲都会朝人家点点头,一点爱新觉罗的架子都没有。

未多时,在几名王府侍卫簇拥下,未满二十岁的康亲王杰书走进大帐,帐中满汉将领顿时起立跪拜参见。

“都起来吧。”

杰书神情看着有些憔悴,眼圈也有些黑,可能是接连几天没休息好的原因。

也是难为他了,既要应付燕京的鳌拜,又要收拾眼前因为董额搞出的烂摊子,还要担负整个湖广战事,内心压力可想而知。

作为一个从未领军出征过的年轻帽子王,其能保持镇定稳住阵脚已属难得。

牛万程在那偷偷打量康亲王,果然是天潢贵胄,气宇轩昂,一团贵气,比穆里玛那个蠢货看着要顺眼的多。

帐中众人也都静声秉气,等侯康亲王“指示”,未想康亲王坐下后竟是直接对随同出征的翰林侍读傅腊塔道:“你明天代表本王进城同叛军说,只要他们愿意投降,过往罪孽朝廷一概不咎,原有官职依旧留任。”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都为之震惊,实在想不明白康亲王何以还要招降叛军的?

要知道那城中的叛军可是屠戮了满城两万旗人啊!

这种罪都能赦免,那是不是说旗人的性命在朝廷眼中根本不重要,往后旗人谁还愿意替大清卖命?

“嗻!”

傅腊塔显然事先已经知道此事,起身应了下来。

湖广提督董学礼眉头皱了皱,但并未起身反对,因为他判断朝廷不可能同意和叛军的和谈,也不可能赦免他们的罪过,所以康亲王此举多半是疑兵之计遮人耳目用的。

目的就是让城中的叛军错以为大清真要他们和谈,从而“乖乖”呆在城中不乱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眼下围城兵马虽众多,但缺乏攻城用的重炮,没有重炮强攻的下场固山贝勒董额已经给大伙示范过。

所以,只能先哄一哄城中的叛军,省得他们放弃荆州到处流窜。

杰书的确是这个意思。

就算他真有和谈招降之意,燕京那边也不会同意。

王爷决定的事,帐中诸将谁能反对,大家听着便是。

也乐见其成。

康亲王真要跟董额贝勒一样犯浑,到时拿命去填的可是他们!

不管是真和谈还是假和谈,让大伙安生最好。

没想到,湖北总兵牛万程却跳了出来,痛声道:“王爷糊涂啊!荆州的叛贼头目王耀武诡计多端,反复多变,前番诈降致使咱们死了这么多将士,这么多旗人,到头来王爷却要赦免他们的罪孽,这不是让天下人嘲笑我大清无能吗!”

杰书怔了下,侧脸问边上的侍卫,显是不知道牛万程是谁。

待侍卫告知牛的身份后,这位年轻的帽子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人群中副将汪大元开口说道:“牛总兵,不是王爷要赦免叛贼的罪孽,实是荆州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我军两次强攻都不能得手”

“这叫什么话?打不下来就要招降叛贼不成!”

牛万程的样子跟怒发冲冠似的,一臂指天,一臂捶胸,悲愤莫名嚎道:“王爷,

我等过去在西山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替朝廷平定明朝余孽,完成我大清版图一统!

今日若还要招降叛贼,试问王爷,那些为国阵亡的将士于九泉之下作何感想!那些死于叛贼屠刀下的旗人不是死不瞑目吗!”

情绪激动的牛万程声音很大,听的帐中不少将领点头,纷纷附和,都说不能再招降叛贼。

见牛万程引得这么多人反对,担心会坏事的傅腊塔见状怒斥道:“王爷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手一挥,顿时几名侍卫上前就将牛万程往外拖去。

“不要拖我!我自己会走!”

奋力挣脱侍卫的牛万程走到帐门处,突然又转身看向年轻的靖西大将军:“招降招降,招他奶奶个降!昨日招降,把个荆州招给了反贼,结果害了两万旗人!

今日招降,是不是把武昌也要给那帮反贼!

明日人家再反,是不是湖广都给他们!

我看再这样下去,我八旗将士浴血打下来的花花江山恐怕都要还给汉人!”

“住嘴!”

傅腊塔一听牛万程说话越来越放肆,气极怒道:“这么多人就显你一个人能耐!好,你要打是吧,明日你牛万程就率部张攻城,拿不下荆州城,王爷要你脑袋!”

“打就打!我牛万程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

一脸视死如归的牛万程豪言壮语还没讲完,就被侍卫再次拖了出去,远远就听这位新晋汉军八旗副都统在那扯着嗓子乱嚎。

帐中众人伱看我,我看你,却无一不对牛万程敬佩有加。

就连牛的老领导董学礼对其也是刮目相看,难以置信。

便是康亲王杰书也是难得对边上的特尔亲说了句:“这个牛万程虽是鳌拜的人,也新晋八旗,但却是忠义之士。”

王爷口中的忠义之士在会后却被手下人埋怨得要死。

“大人,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齐一奎做梦也没想到贪生怕死的总兵大人竟然会如此大放“光芒”,表现的与过去简直就是两个人。

“放心,大将军王强攻的不会,我滴,小小的表现一下。”

牛旗一脸老谋深算,拍了拍齐副将的肩膀:“你悄悄派人进城同五爷说个明白,我牛万程同他是朋友的干活,敌人的不是,请他大大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