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清军营地,除了满八旗外都挨冻,汉八旗也不例外。

这一点没什么好忌讳的,大清根本在八旗,八旗根本在满洲。

满洲优先是基本国策,也是大清立国根基。

谁反对这个国策,谁就是大清最大的敌人,人人得而诛之。

然而现实问题是围困荆州的绿营近五万人,而满八旗和汉八旗的兵加一起也不到六千,旗兵与营兵几乎一比十,如此巨大的兵力悬殊在过去肯定没有问题,因为八旗军威足以震慑一切。

当初三路大军二十万人马攻入云贵,押阵的满洲大兵却不到五千,由此可见满洲大兵的威风之盛。

可如今八旗还有多少军威,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穆里玛在黄龙山的兵败,以及西安八旗在巫山的惨败,令得昔日不可一世的满洲大兵几乎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短短六七年,腐朽速度可谓是叫人瞠目结舌。

因此清军高层担心如果再不能解决前线取暖问题,绿营有可能会生变。

这不是不可能的。

大清立国以来,无论是在关外还是关内,汉军兵变都是层出不穷。

尤其这两天已经开始冻死人!

虽说冻死的营兵现在只有十几人,但谁知道后面要冻死多少人?

等冻死冻伤的营兵越来越多,这营兵还能老老实实的窝在帐篷里等死?

绿营真要兵变的话,那后果谁也不敢想象。

可以说清军高层现在都是提心吊胆,唯恐生变。

就连大军统帅杰书夜里也睡不好觉,眼皮子总跳。

杰书不是不想解决前线缺柴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想让营兵们吃上热乎饭,睡上热乎觉,可他真变不出柴禾来。

本来就因冰冻而半瘫痪的“交通线”因为流民问题几乎彻底瘫痪,不解决流民问题交通线就恢复不了。

但这流民哪来的?

不就是杰书下令“制造”出来的。

如果知道当初命人抢柴扒房的决定会导致流民遍地,杰书是说什么也不会下这决定的。

后悔已是无用,只能想办法解决。

派出去镇压流民的湖北总兵牛万程还算得用,两天三战平定了至少五股流民,擒斩流民多达数千人,但还是没法恢复交通线。

不是道路被流民破坏堵塞,而是缺少人力清理积雪。

过去清理官道都是地方州县动员百姓来做,可如今附近百十里地的百姓都成了流民,为了活命这些流民又向相邻州县蔓延,使得各地如临大敌,应付流民都吃力,哪有余力动员百姓清理积雪。

结果就是系统性的瘫痪。

无人清理的积雪在路上都成了冰碴子,别说人了,牲畜走在上面都打滑。

想要走马车,比登天还难。

保守估计,想要彻底打通各地交通线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这还是建立在老天爷开恩不再下雪、下雨,或天气不会继续冷下去的基础上。

也就是说半個月时间内,围困荆州的几万清军需要自己解决生火取暖问题。

拿什么生?

杰书又不是神仙,只能将压力给到湖广总督张长庚、湖北布政于养志,责令二位地方大员不惜一切代价打通交通线,在七天之内往前线送来足够大军使用的煤炭、柴禾。

在给湖广总督张长庚的公文中,杰书语气极为严厉,称张长庚若在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任务,他就以靖西大将军身份革了他的湖广总督一职。

理论上,杰书具备这个权力。

因为他不仅是帽子王,也是节制总督以下一切官员的靖西大将军。

按杰书的想法,张长庚在丢官压力下肯定不遗余力办事,“将功赎罪”,但他没想到的是,张长庚看了公文后竟是直接甩在桌上,以极其轻蔑的语气道:“革他奶奶个腿!娘的,摘老子顶戴?他杰书问过鳌拜没有!”

底气十足。

浑然不惧杰书这个娃娃,因为老张的后台是如日中天的鳌拜鳌少保。

只要鳌拜不倒,他老张就不倒。

这会就要感谢当初王五在荆州关帝庙逼他上的投名状了。

虽说他老张骨子里瞧不上鳌拜,也认定鳌拜将来肯定没有好下场,但此时此刻,鳌拜却又如一座大佛替他遮挡来自四面八方的一切攻击。

其实不是老张不想解决问题,前线面临的困难他心中有数,各地雪灾和流民问题的报告跟雪片似的飞到他总督衙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的局面有多么的糟糕。

因此,老张认为眼下杰书要做的不是逼迫地方替他解决问题,而是应该马上从荆州撤军,待到年后再重新围困荆州。

这是最现实也是最省钱、省力的办法。

反正王五他压根没想跑。

但撤军不能从他老张口中说出,自古主战皆忠,主和撤皆奸嘛。

更何况他老张历史上有被俘污点,真要由他口中说出撤军,燕京那边难免会猜疑他老张是不是和荆州的叛军有什么私下交易或勾结。

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所以老张只能尽人事,但杰书这娃娃显然不懂人事,竟逼他七天之内将几条合计上千里路的官

道积雪清理干净,并调度足够的柴禾运到前线去。

这简直就是脑袋一拍做的决定,怎么可能呢。

至少,得给他半个月。

气归气,还是耐着性子给杰书回了公文,强调实际困难,希望大将军王能够宽限几日。

同时,给燕京的鳌拜发去密信,将荆州的实际情况给少保交个底。

这叫两手准备。

万一鳌拜不撑他,老张就打算直接上书请辞,这鸟总督他干的实在没意思。

差不多在老张信使刚出城时,正在宜昌与荆州交界镇压流民的牛万程接到一封密信。

是王五派人坐船自江上绕道给他送来的。

接头人是齐一奎,拿到信后就匆匆找牛旗了。

“姓王的信中说什么?”

正在高处看着被俘流民的牛万程有点不高兴的瞪了眼齐一奎,他知道老齐对他不够忠诚,胳膊肘子老往姓王的那边靠。

齐副将当然知道总兵大人对他有意见,但并不影响他汇报工作:“五爷说请大人帮个忙,就是破坏一下鬼子的,不对,是鞑子的交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