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大胜,大胜啊!”

公安门楼上观战的金道台这会跟年三十放炮仗的小孩似的蹦蹦跳跳,要不是城墙太高,这位前大清道台怕是能欢喜的跳下去。

由不得金道台不高兴,清军第一道防线已经完全崩溃,第二道防线也在明军的攻击下摇摇欲坠,此时局面除非杰书能瞬间偷天换日将黑夜化为白日,并且率领最后的几千八旗军向明军发起死亡攻击,否则必败无疑。

显然,这两个条件杰书办不到。

冬天的夜本就极长,此时距离天亮至少还得一个时辰。

而就在刚刚,金道台从总统大将军口中得知一个意外且惊人的消息,那就是第三道防线的那两千满洲八旗兵曾经都被明军俘虏过,指挥这两千满八旗兵的满洲副都统图尔格及部分军官与总统大将军之间更是有着深厚私人交情。

这個交情不足以让这些满洲高级将领背叛他们的母国满洲,但可以让他们在关键时候选择退一步。

可以说是保存实力,也可以说是还五爷一个人情。

按过去明清交战的规矩,满洲俘虏是根本不可能活的。

无它,满洲的脑袋太值钱!

也是军功最好的证明。

然而王五却打破过去以满洲首级定功论赏的惯例释放了满洲俘虏。

虽然中间有赎买,有金钱交易,但对于被赎买的那帮满洲子弟而言,这就是救命之恩!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杰书无法组织受了王五救命之恩的满洲八旗兵发起反击。

弄不好这会一众满洲高级将领已经在劝这位大将军王赶紧撤了。

毕竟,清军无论是八旗还是绿营,现在的士气都等于零。

而且第一、第二两道防线都崩了。

胜负已然没有任何悬念,接下来就要看明军能够取得多大战果。

金道台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往最好的方面想,此战过后荆州进可攻、退可守,不再是之前困守一隅的死局,而是游刃有余的活局。

军队方面,若大将军愿意的话,连同荆州青壮及清军俘虏,一下就能扩编七八万军队出来。

不管仓促扩编的兵马能不能打,光这个规模的军队数量就能独自撑起一个朝廷来!

“西山贼”再要合流的话,那实力便更上一层楼,到时同“贼帅”们商量一下扶个傀儡天子出来,大义便有了。

有地盘,有军队,有大义,总统大将军还真就有了逐鹿天下的本钱。

而他金冠三无疑也有成为从龙功臣的机会。

快致仕退休的年龄遇上这么桩机会,跟老来得子差不多了。

由不得金道台不冒险一搏。

谁个不想留芳百世,谁又不想恩荫子孙后代呢。

往最坏的方面想,如果燕京方面不想大清变成明末群雄逐鹿的下场,八旗子弟狼狈出关,只能再次搞招抚。

因为,杰书这一败湖北就彻底烂了。

招抚的话,不给个王爷待遇,谁答应你?

给了王爷待遇就是世镇湖广,经营个几年兵强马壮的,谁还愿意向你燕京服首称臣!

时间,就是决定胜负的终极力量。

金道台觉得明军现在最大的本钱不是地盘,也不是兵马,而是总统大将军的年纪。

二十来岁的领袖,熬也熬死鳌拜、吴三桂、尚可喜那帮老东西了。

也能熬死李来亨、郝摇旗、袁宗第这帮老顺贼。

能拼几下的老家伙都死光了,那总统大将军就是躺在床上称天子,天下也无人敢反对。

总之,好的方面、坏的方面,形势都是一片美好。

要是能生擒那个年轻的的帽子王,那事情就更妙了。

虽然隐约晓得大将军无意擒杀那个年轻的王爷,但金道台内心还是希望能够生擒杰书的,因为这个满洲帽子王的被俘不仅能让大将军威震天下,也能让荆州方面有更多的筹码同清廷对弈。

当初大将军能成功拿下荆州、武昌等地,靠的不就是手里的穆里玛么。

一个帽子王的价值怎么也不可能低于穆里玛的。

也在城头观战的王五不像金道台这般兴奋,在那胡思乱想,只是淡淡的看着远处火光四起的清军营地。

神情不骄也不傲,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前方各种战报不断汇聚而来,除了不断突破的好消息外,就是俘虏太多的麻烦事。

右营统领赵进忠派人来报降兵恐怕有五六千人,中营张天放也派人来报其部俘虏多达四五千,请求大将军赶紧派出第二批次人马控制俘虏,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全部斩杀,以绝后患。

王五肯定不会杀俘,先是吩咐第二批次攻击人马出动接管俘虏降兵,同时配合第一批次人马攻击清军第二、第三道防线。

随后却让亲兵去通知荆州知府李文动员百姓做饭。

做热腾腾的饭。

不是给明军做,而是给清军做,做一顿起码够三万人吃的大锅饭。

无须太过丰盛,白米饭配些肉汤。

只要是熟的就行。

“将军的意思是?”

金道台自认对人心的揣磨已到化境,但就是琢磨不透

身边这个年轻的大将军心思,这让他无形之中有股压力。

“没什么,天寒地冻的绿营弟兄们挨了个把月苦,如今既然放下武器不与我为敌,那我这个东道主怎么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才行。”

说话间王五让人叫来另一行政助手钱道台,吩咐对方组织人手收容清军降兵和俘虏,并将人全部安置在各城门与泥墙之间的区域。

以三千人为一营,各以甲、乙、丙、丁等区分。

“除为俘虏提供饭食外,也要提供柴禾供他们生火取暖,若有伤员需要医治的可以抬进城中救治,此外俘虏们有什么要求的只要不是太过份,都可以答应。”

王五吩咐这些事时,第二批次攻击人马已经出城。

城外的战况让第二批次出动的明军和青壮们都是极为兴奋,明军大胜的消息传到城中,原本安静无比的荆州城瞬间也是炸了窝。

不少百姓激动的抱着亲人痛哭流涕,一夜不安的等待终是有了回报。

没被安排出城的青壮们也吵嚷着要出城杀几个鞑子,哪怕杀不了鞑子替明军打扫一下战场,抬运伤员也行。

“将军,如何处置降兵?”

钱道台意思将俘虏和降兵全部收编,之后打散拨入明军各部。

或者直接来招狠的,将清军被俘的军官全部处死,再从明军各部抽调军官来指挥士兵。

这样的话,明军实力就能暴增了。

王五当即摇头否定钱道台的提议。

看上去老钱这个提议好像能够迅速清理掉清军原有的指挥体系,可以让投降的清军连衣服都不用换就能使用。

实际上这样做的后果只会让降军惶恐不安,进而要么哗变要么逃跑。

原因是投降的清军指挥层多是中下层,而不是高层。

中下层军官与士兵之间联系是最密切的,很多甚至都是同乡、亲戚、朋友。

而那些最底层的军官同士兵之间更是有多年感情,故冒然杀掉这些中下层军官只会让士兵对明军生出抵触与怀疑,也会让原本稍加整顿就能使用的降军彻底丧失战斗力。

毕竟,降军数量太多,已经远超明军自身,使得明军无法对降军形成完全的威慑力。

所以,想要收编城外降军,并在短期内让他们发挥一定作用,王五就不能用强,手段更不能激烈。

甚至现在都不能表现出要收编他们的意思。

于是王五让钱道台先安排降军俘虏吃住,给他们最大的人道主义关怀,待天亮战局彻底定下来后再组织人员问询,愿意参加明军的欢迎,不愿意参加的发给食物路费,开一张路条放他们走。

“路条?”

金、钱二位道台都是一愣。

前者是真不明白大将军的意思,后者则是以为是发给路引的意思,但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

毕竟,明军就算战胜了杰书大军,现有控制区也就巴掌大,哪里需要什么路引。

“对,路条!”

见两位道台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王五便解释这个路条就是释放证的意思。

降兵拿了释放证才能安全离开荆州,没有释放证路上碰到明军便杀无赦。

“噢,证明。”

两位道台双双点头,表示明白什么意思了。

心下却都是不以为然,放都放了,要什么证明。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可二人谁也不敢将这想法在脸上表现出来。

王五知道两位道台压根没理解释放证的具体作用,便道:“这个路条不是一次性使用,而是可以重复性使用。”

“”

二位道台又听懵了。

王五笑了笑,解释说重复性使用的意思是,被释放的降兵不管什么时候遇到明军只要他们主动放下武器并出示路条,那便能继续享受领取食物路费走人的优待。

反之,就没有了。

“若下次再被我军俘虏却不能出示路条,则必须替我军至少做三个月苦力。”

王五让钱道台在降军安置区域张榜,将他说的东西都写清楚,好让每一个降兵都知道路条的作用。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另外告诉那帮降兵,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可以拿路条来同我军交易,且以市价交易。没有路条的,则不能与我军交易,即便可以交易,价格也由我们来定。”

“这个”

金道台想说什么,但一时又无法组织准确的语言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说清楚,很是着急的样子。

“将军是想通过这个路条来来”

钱道台想了又想,憋出一句话来,“来让清军上咱们的贼船?”

旋即意识到失言,赶紧换了个说法:“将军意通过这个路条来争取清军不与我们为敌?”

“差不多这个意思。”

王五其实是想说这个路条就是用来腐蚀清军,尤其绿营的糖衣炮弹。

只要实实在在的将诸多利益与这个路条捆绑,那么就不怕清军当中没人“重复性”使用。

一旦这个路条体现出既能保命又能获得利益的价值,那么路条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明清双方交战的“硬通货”。

甚至是抢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