膛线的诞生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枪。
这一点,王五是知道的。
火器淘汰冷兵器是历史发展必然,现在他已经弄出了燧发枪,虽然因为工业原因无法大规模制造装备部队,但不影响王五进一步升级燧发枪为线膛枪的想法。
线膛枪,就是来复枪。
把这玩意弄出来,任它敌人再如何强大,管它步兵还是骑兵,王五都是浑然不惧。
哪怕只能装备五千杆,他都敢带这五千来复枪手孤军直捣燕京。
因为打进燕京的英法联军装备的也不过是前膛枪,总兵力也不过六千。
正好负责检验燧发枪实战效果的忠武镇反馈这种枪装备的铁制弹丸打出去容易飘,王五便籍此向胡老二提出线膛概念。
希望借此能再提升一下自己部队的火器。
那胡老二却说侯爷想的这凹凸线早在明朝初年就有了,也的确能解决弹丸发射出去不稳定、易打偏的问题,但两百多年来一直没有在铳管上普及使用。除了爱好此道的人外,基本上也没人知道火铳的铳管内壁可以开凿。
也就是属于鸡肋的技术。
“为什么?”
王五奇怪,既然前人早知道线膛存在的好处,何以没有普及。
线膛没用的话,枪这个概念就不存在啊。
“侯爷,”
胡老二也不知如何解释,索性拿起一杆燧发枪,说如果在铳管内部开凿膛线的话,那装填起来将十分麻烦,最后还得用装填棍反复击捣才能把药子彻底压实在膛底。
单这道程序,比火绳枪装填还要久一点。
“铳管内若有凹凸线,那弹丸发射时必须紧这些凹凸线才能旋转打出,可如此一来弹丸与铳管间的缝隙要小到不能再小,并且打出去的威力是没有膛线的三分之一如果侯爷非要坚持在铳管内壁开凿凹凸线也不是不能,只是工艺极其复杂,一年最多只能造几百杆出来,费时费力,还请侯爷三思!”
胡老二早年是明朝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造铳匠人,算是这年头中国土生土长的军工人材,加之其打小对造铳有特别兴趣,因此当初被从西山突出来准备押着穆里玛叫门的王五破格点录。
就是强行带走,不干就杀你脑袋。
搞的胡老二搁心里把王五这个西山贼给骂了一万次。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两年前只是在绿营任千总的胡老二如今在王五手下也算是重用了,不仅全面负责荆州制造局的事,头上顶的也是三品官的帽子。
要真能推翻清廷,就凭王五对火器这一块的重视,胡老二未必不能成为封疆大吏。
有了膛线的枪反而射程只有没膛线的三分之一,这个王五还真是头回听说,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不可能会这样,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疑惑之下,看着手中的几颗实心铁制弹丸,心道多半和“子弹”有关系。
眼下军中使用的弹丸分两种。
一种是王五手中这种类似后世玻璃弹珠的铁制铅制、石制弹丸,一次只能发射一颗。
另一种是类似霰弹枪的散子,就是将一把大小跟绿豆差不多的弹丸倒进铳管,继而在火药推进下发射如同仙女散花般散射出去。
前者优点是发射距离远,且易破甲、破盾,缺点是一次只能发射一颗,装填慢,易被敌军趁机抵近,故而才有三段击这一射击手段。
明朝为解决单次只能发射一颗弹丸的缺点还搞出了三眼铳。
“三段击”本是個非常有效的射击办法,可惜明军整体武备已经糜烂,加之火铳粗制滥造极易炸膛,士兵更是连吃饱都是奢侈,哪里还肯为明朝卖命,临阵能在敌人未冲近时发上一铳便称上勇对得起朝廷了。
结果就是“三段击”只剩个三。
数到三就跑!
明朝不亡才怪。
后者优点是近距离打中敌人容易形成“面”的效果,杀伤目标远比单发弹丸要多,缺点是射程太短,而且不太容易破甲。
当年戚家军对付倭寇多用散子,原因是倭寇的披甲率太低。
要怪只能怪领导倭寇的汉人大海商们舍不得投入。
或者说那帮汉人大海商们压根就是拿倭寇当炮灰用,根本没必要在炮灰身上投入太多资金。
王五猜的不错,有了膛线反而不及没膛线打的远,问题就出在“子弹”。
可子弹不是想升级就升级的,就王五在荆州的那点小的可怜的工业生产能力,压根不可能弄出什么真子弹来。
除非统一中国后以举国之力来干这件事,又或让他在荆州安安生生搞个一五计划什么的。
不然,知道答案也没法去解决。
王五还知道铜子弹更好呢,可就眼下的生产力,那铜子弹造出来多半被士兵当去化了卖钱。
铜钱,才是眼下各方真正通用的货币,抢手的很。
胡老二又说不管是燧发枪还是火绳枪前装弹丸都很繁琐,哪怕是火药用油纸包定装倒入也很麻烦,所以制造局那边眼下重心除了继续生产燧发枪外,就是在想办法解决装填繁琐问题。
如果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必定会让燧发枪的威力再提高一个台
阶。
王五听后突然指着胡老二手中燧发枪底部装火石的地方,道:“从铳口装填药丸是很麻烦,要是能在这燧石前边开个宽形口直接把弹丸装在这里,一击就发,不是比从前面装药要好吗?”
“哎?”
胡老二眼前一亮,双眼死死盯着火铳底部,盘算将前装改为后装的可能性有多少,又是否能大规模改进。
王五笑了笑,让胡老二回荆州时找人好好研究一下,另外又吩咐其膛线这一块也不要轻易否定,既然膛线能解决弹丸发射不稳定,那说明膛线肯定是有用的,如此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弹丸。
“弹丸不一定要是圆的,可以是长长尖尖的嘛,说不定尖弹比圆弹打的更远,穿透力更强也不要想着马上就装备军中,弄些样品出来看看效果,需要多少钱,需要买什么,造什么,你直接开条子找金大人让他批就是。搞错了,搞砸了都不要紧,放心大胆去试便是”
武器生产这一块,王五从来都是不吝投资的。
如果有需要,他甚至可以天天接客。
只要客人给钱让他去搞发展就行。
对“科研人员”的容错率也是奇高。
胡老二走后,高大捷有些疑惑,说燧发枪经忠武镇实战检验确比火绳枪要好,甚至一杆燧发枪能顶三杆火绳枪,如此侯爷只需让后方大力将火绳改为燧发即可,为何还要想着改铳管。
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王五却是说道:“本侯听说当年北宋和辽国澶渊之盟前夕,有辽国大将萧哒凛率几十人在澶州城下转悠,城上宋军见到之后立即发射一种射程很远的弩箭,结果正中那辽国大将萧哒凛,令得辽军丧胆从而与宋议和。”
说完,对一边的王胜明道:“你是西营出身,当年你们八大王张献忠不就是这么被清兵一箭射死的么?”
“西王是死于清军冷箭,唉。”
王胜明微叹一声,当年要不是八大王亲自带人到敌前探查清军动静就不会中了清军冷箭,八大王不死,西营也不至于落得后面下场。
高大捷反应过来有些吃惊道:“侯爷莫非是想一箭射死达素?”
“我们哪有这么厉害的箭?只是寻思着能不能改改火铳,远远的一铳就能打死人,眼下看怕是不行喽。”
王五笑着摇了摇头,他是真想通过精工细作打造几杆“狙击枪”把达素干掉,现在看来基本不可能。
火铳的射程不是光靠膛线就能增加的,还得需要更合适的子弹,甚至火药还要改进,这些都需要时间。
不是一个想法出来,明天实物就能摆在面前的。
好在,达素终是被他牵着鼻子一步步引到了新野。
五天前,达素率领满汉清军近四万人由邓州出发,声势浩荡的扑向新野,准备与吴三桂的主力一决高下。
哪怕不能取胜,也要重创吴军主力,为燕京后续援军的抵达争取时间。
邓州守将张天福谎报军情,说自己率部与三万余叛军精锐在喘河大战一场,虽自身伤亡两三千,但却成功击退叛军。
可张天福等来的不是达素的夸赞,而是一句反问:“你俘虏的叛军在哪里,割取的首级又在哪里?”
两个问题让张天福当场吓的跪倒在地,双腿不住打颤,老实承认自己只是击退了几千叛军,而不是什么三万精锐。
达素明知张天福的话还有水份,甚至怀疑其说的击退来犯叛军实际是增援途中被叛军击退,为了掩饰战败这才瞒报谎报,但眼下又是用人之时便没有与其计较,只是冷言喝斥一番。
张天福打达素那里出来时,大冬天的后背都叫吓出来的汗水给浸湿,风一吹,冻的他直哆嗦。
鉴于张天福很有可能是被叛军打退,云集在新野的确是吴三桂主力,达素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唐县方面发来急报说总兵汪国全率部增援新野途中被叛军全歼,汪国全本人下落不明。
这个消息让达素意识到叛军是在围城打援,如果坐视新野失陷,叛军下一步必然大举北上邓州,与其让叛军一路无阻兵临城下,不如去解新野之围。
哪怕不能解围,也要重创叛军,为燕京即将抵达河南的援军争取时间。
可等达素率主力抵达新野外围时,方知新野已经被叛军攻陷。
为防叛军大举来攻,达素赶紧命人沿白河两岸布防。
可等了两天却不见叛军来攻,探马传来的消息表明叛军都龟缩在新野城中根本不出来。
新野附近也没有叛军大队人马活动迹象。
达素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攻打新野的叛军绝不是吴三桂的主力,否则不会窝在城中不敢出来。
只是明知上当,达素也已骑虎难下,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谎报军情的汉军都统张天福身上。
张天福也委屈,说吴三桂来了的明明是守新野的临清总兵郑天均,关他什么事。
正白旗满洲都统硕岱替张天福说了几句好话,终是把大将军的怒火给平了下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硕岱率八旗兵先达素一步抵达南阳后立时被张天福盛情款待,吃喝之余还拿了张天福三千两孝敬,这会不
替人张天福说话,他硕岱未免太不懂做人了。
满洲正红旗副都统席里森判断纵使城中不是叛军主力,也当有三四万人,否则不可能做到攻打新野同时还能向邓州、唐县分别派出拦截兵马的。
这个判断让帐中的张天福心又突了下,因为他可是咬死叛军是攻打邓州,而不是什么拦截他这路援军的。
好在,达素只是微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硕岱则推测叛军极有可能是襄阳的西山贼和荆州降而复叛的王耀武部同吴军一部。
之所以打着吴三桂旗号就是引诱大将军率主力南下,从而让东边的叛军主力能够趁机快速迂回到清军后方。
“西山贼什么时候听命于吴三桂了?”
席里森对此着实不解,印象中闯贼的人跟吴三桂可是有血海深仇的。
“此事不重要。”
达素无意去探讨西山贼和吴三桂为何合流,也不想知道二者之间的关系,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做出决定,是立即掉头返回南阳封堵叛军主力,还是拿下新野城将这支引诱自己过来的叛军偏师歼灭掉。
如果现在立即掉头回撤,应该还来得及在叛军主力杀过来前将他们挡住。
哪怕为此放弃南阳退守河洛防线也是值得的。
但显然新野的叛军不会就这么让他轻易撤回,达素相信只要他率部回撤,城中的叛军一定会尾随追击他。
届时,他的处境就会更难。
真就应了汉人那句话,顾头不能顾尾,顾尾则不能顾头。
实在是不敢轻易下决定。
毕竟他手里这四万人是朝廷在中原的最后一支机动兵力,一旦有失黄河以南必将完全沦陷。
是走还是留,真就令这位与鳌拜齐名的八旗老将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