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历经磨难王文龙

一大群人涌入常州书院,只见书院的先圣祠前,高台之上早已经站着几位名士。

顾宪成朗声讲话:“而今天变四起,大旱绵延,致旱有由,纵其所以毒民者是也;弭灾有法,卫其所以保民者是也。此理昭昭,天下所知,唯独今上为小人所蒙蔽,是以今日我等在此集会,为的就是发出我常州诸生正义之言。静观先生名扬四海,从八闽来助,做金石文章,辨析此理最为明白……如此,请诸君听静观先生王建阳言!”

台下众人稍稍喝彩,但喝彩之声并不算太激烈,毕竟王文龙虽然有点名气,却比不过一众东林大佬在常州士绅心中的威望。

王文龙走上高台,先看着下面众人,等大家安静下来。

面前有三四百人,哪怕书院的讲台经过设计,有一定的回音功能,可是凭一条肉嗓子也就只有挤在最前面的几百人能够听清他的话,如果人声过于嘈杂,他说话根本就没用。

而看到王文龙登上高台,黄尊素忍不住惊讶:“原来建阳先生如此年轻?”

一旁的汪文言也是颇为震惊。

众人也都发现王文龙年轻的过分,渐渐停下议论之声,好奇看着台上,等待王文龙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语。

众人终于安静下来,王文龙这才开口。

“太监中官太可恨了,在市面上他们的税官横行街巷,随便指着一个铺面,就说对方欠税,骚扰的行商之人无法做生意。在农村里,他们的矿监强占士绅的房屋,随便指一大屋便号称其下有矿脉,若是不给钱就要带人把屋宇推倒,掘土挖矿。”

“这种种行为天人共愤,百姓早已忍受不了,大家今日之所以到此集会,为的也是要趁着这次北方大旱提出上书,减轻百姓负担。是也不是?”

王文龙一番话,台下都点头。

他一语说清众人的心思,常州的士绅才不关心北方是否受旱灾,他们之所以来此集会,为的就是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希望皇帝把税监矿吏给撤走。

“为什么我对此事了解的如此清楚?因为一年前我刚从西洋回来,写了本小说不合受到太监喜欢,就被月港督税太监高宷逼迫进入他府中做幕僚,勒索收税之事我是亲眼所见,甚至还当过一阵店仔码头的税监,为高宷收上来整整三百两税银。”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所有听众都忍不住小声议论,然后颇为惊讶的看着台上的王文龙。

安希范惊讶问道:“这厮想要干嘛?”

叶成学也是惊的目瞪口呆。

顾宪成万万想不到王文龙上台会说出如此言语。

现在王文龙在众人瞩目之下,偏偏他们也没法把王文龙给拉下来,只能看着王文龙继续表演。

台下的黄尊素忍不住小声说:“静观先生此言虽然诚实,但是岂不把常州诸生都给得罪光了?”

他身旁的汪文言思索一番:“若是静观先生真给那太监当过幕僚,此事绝瞒不住众人,想必静观先生接下去必有高论,怕会引得人非议,甚至扯到他背景上去,所以先把话给说开,这也是一条法子了。”

而台上的王文龙根本不管台下什么反应,他如脱缰的野马,仗着没人能来拦他,便继续往下说道:

“我家祖上是商人,生长于西洋海外,连大明的户籍都是去年回到祖籍才办的,我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世世代代居住在建阳,无非是给人打点小工谋生,最生发的祖上,也不过是当年在三宝太监的船队之中当了一个水手而已。”

“为什么我先把这话说出来呢?只因今日大家在先圣祠前集会,也当听过孔夫子有教无类的话语,夫子大义:人并非天生显贵,而是因其受了教育,其言其行,带来显贵。”

“若无当年颠沛流离的海外生活,若无这一年在高宷府上目睹之怪现状,我也没有今日之思想,所以我必须将此话说出方可无愧于心,若是场下有何人以为小子之言论大乖道理,也可以在小子说完之后摇旗呐喊的攻击。”

“或说我是个浮海的奸民,或说我是个太监的爪牙,小子问心无愧。”

台下人听的目瞪口呆,王文龙的叠甲实在太厚,已经到了离谱程度。

“我生长在苏门答腊的旧港,幼时就随父母一起走海行商,第一次上大海船时,我还是个怀抱的婴儿。”

王文龙继续叙述自己编造出来的低贱出身:“欧洲殖民者来到西洋,不过是近百十年的事情,他们人数稀少,本地土人又惫懒不堪用,所以往往需要招明人商户为他们做贸易。”

“欧洲人有枪有炮,大明商户虽有金钱,但是武力不强,在他们眼中不异于一头头待宰羔羊。欧洲人也乐于让华人做生意积累金钱,因为可以一举收割。”

“五岁时我就见过欧洲人抢劫华商的场景,他们先用收税或是经商的名义将大明商户骗到一处,骗走其刀剑武器,然后鼓动当地土人对大明客商抢劫。”

“土人蛮憨愚笨,根本抢不来多少东西,大头还是归了指挥他们的欧洲殖民者。”

“我就亲眼见过我家伯父辈的商人被欧洲人抓来一个个砍头,那时我年纪幼小,躲在板床之下才得以逃生,西班牙

人刀剑锋利,一刀下去,自小抱着我长大的舅舅脑袋便落在地板上,滚来滚去,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这件事情甚至都没有多少商人知道,因为这种小规模的屠华在西洋实在太常见了。我虽然从小知道有个大明天朝是我的母国,大明无比强大,欧洲诸国都不能比,但是欧洲小国却有国家带着枪炮来支持他们的商人远洋贸易,可是那个大明从来没有来西洋保护过我们这些商贩!”

“我们被杀被打都是死了白死,我们出海做生意甚至都已经是有罪的事情!”

“那时我年纪还小,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商人在大明朝廷眼中就如此之低贱!”

“我们商民也是民,天下本不该如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