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咱们村的大学生回来啦!”

    “不愧是咱们村的天之骄子,看着就是一表人才呀!”

    “陆老弟还是有本事,给咱们村培养出了唯一的大学生!”

    书记村长十分热情地进门,还主动和陆援朝陆安握手问好,言语中满是恭维,给村里其他人都羡慕得不行。

    看看,这就是家里出了个大学生,连书记村长都这么热情慰问来了。

    要知道哪怕到了二十年后,村书记村长在村里也是最有分量的,更不要说这个年代了。

    而且书记村长还不是空手来的,他们还提了东西。

    “都知道陆老弟好喝一小口,老哥专程带来了县酒厂的大曲,还有只鸭子,给老哥好好整一个下酒菜!”

    这一幕看得很多人眼睛都直了。

    好家伙,平时都是大家给书记村长家里送东西,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书记村长给别人送东西了。

    当即就有人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起自家孩子来:“让你不好好念书,你要能考上大学当了干部,咱们也能吃上村长的酒了!”

    一时间村里的孩子们哇哇直叫,很多孩子开始后悔刚才给陆安开道开的那么勤了。

    当然书记村长这礼可不是白送的,尤其还是送给自己治下的普通村民。

    就见书记陆茂才拉着陆安的手就不松了:“孩子呀,咱们陆岗村一千多户都是沾亲带故的,我就托个大,你叫我一声大伯可以,那大伯问你现在是不是毕业啦?分配在了哪个单位呀?有没有分到咱们县里或者镇里呀?”

    村长周有坤也说:“是呀陆安,你要分下来可得多照顾照顾咱们陆岗村,咱们这乡里乡亲的可都指着你啦!”

    果然如此!

    陆安苦笑,从他们这么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手里还提着鸭子和酒,陆安就明白他们铁定认为自己是分配回乡,找上门要攀关系来了,没想到周有坤居然这么直接。

    “其实就算不沾亲带故,我也该称呼你们一声大伯,我也很感谢大伯你们这些年对我家里的照顾。”

    陆安随后话锋一转:“但不过大伯你们可能不了解现在的政策,前年大学生就取消了工作分配。”

    啊?工作分配取消了吗?

    俩人肉眼可见的失望。

    陆茂才似乎还不死心:“可陆安你毕竟是大学生,就算取消分配,国家也肯定会有照顾,要不然国家不白培养了吗?”

    周有坤也说:“是呀!就算现在一时没分配,县里也肯定还会找你,你可是大学生,注定就是当干部的!”

    陆茂才还说:“对了我听说你和县里什么局长的闺女不是在搞对象,什么时候带回村里把事办了,老丈人总不会不管你吧?”

    陆安摇头:“陆伯周伯,你们说的那都是老黄历啦!现在国家提倡市场经济,就算大学生,也要自己想办法找工作,至于你们说的对象,人家嫌我是农村出来的,我们已经吹啦!那边也帮不上忙。”

    说着陆安从老母亲的刀下救回书记带来的鸭子还到他们手里。

    “陆伯周伯,现在的大学生恐怕没你们想的那么神通广大,让你们失望了,那这酒还有鸭子,我们也不好再收啦!”

    陆茂才和周有坤纠结起来。

    既然陆安这边没安排到县里没什么关系攀,这东西他们当然想收回去,可当着外面百多乡里乡亲的面送出来的东西再要回去,他们还要这张脸。

    陆安看出他们的扭捏,于是换个说法:“那这样,陆伯周伯,酒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我们家本来这几年就受了你们那么多照顾,酒我们真不好意思再收了,这个鸭子我们可以收下,我看家里的鸡也挺肥的,你们抓两只回去,以表示这几年的感谢。”

    话到了这份上,陆茂才和周有坤才没再推辞,接过酒和两只鸡然后匆匆离开了陆安家。

    “书记你说这好好的大学生怎么就没分配了呢?到哪都该是个正经干部编制呀!”

    “看来是真时代变了,连大学生也没过去吃香了,三提五统还是得搞起来,双抢还是把村里侠们从学校叫回来吧,反正读书看着也没什么用了。”

    即使走了很远,村长周有坤仍然在不停嘟囔着。

    但书记陆茂才却有不同意见,他拎了拎手里的酒还指了指周有坤手上的鸡:“分配或许现在真取消了,但这书还是很有念的必要,别的不说,陆家这小子念了大学回来还是相当精明的。”

    听着书记的提醒,周有坤看着手上提着的鸡,也陷入了沉思……

    书记村长走后,原本外面的围观村民们也逐渐散了。

    只是与一开始大家对陆安家里的羡慕不同,走的时候大家都同情和暗暗高兴起来。

    看看,考上大学有什么用,大学生有什么用,不一样还是当不了干部没工作。

    并且很多人再次教育起家里小孩们:“多给家里干干活吧,书念不念的都一样,反正上了大学也没前途,没看别人大学生都灰溜溜回来了吗?”

    只有苏青莲站在门口,用力挥舞着小粉拳给陆安加油:“陆安哥我相信你肯定有大出息!”

    当村里人都散去,关上门来,母亲钱秀芝才急匆匆拉着陆安坐下。

    “陆安这里只有你达和妈姨,你好好说说,真没工作吗?你之前不是说要进财政局,而且和局长家闺女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这样?要不我们好好和他们家谈谈,送点东西表示表示诚意。”

    母亲是真的很着急,她接受不了好好一个大学生,是家里村里的骄傲,又有那么漂亮的媳妇,怎么转瞬之间都没了。

    陆安握着母亲的手:“妈,现在不是我们没诚意,是他们没诚意,人家瞧不上咱们是农村的,上次你去了,她什么态度你难道忘了吗?”

    “是不是上次我没打招呼就去县里找你们,那闺女生气了?那都是妈姨不好,妈姨可以改天去城里给她解释道歉的,城里女孩不比农村,有点傲气,不喜欢老公公老婆婆都很正常,我们再争取争取……”

    老母亲越发急切的说着,在她看来好好一门亲就这么吹了太可惜,她甚至认为都是自己招呼一声不打的过错。

    这一次阿达站出来帮陆安说话了:“他娘你就别说了,人家既然看不上咱们农村的身份,咱们也犯不着上赶着去巴结人家,你也是要做人家婆婆的人,还去城里给女娃道歉,丢不丢人!”

    老母亲解释这是为了孩子,好歹那是一门局长的亲家,而且人家还管着孩子的工作。

    陆安开口说:“妈,强拧的瓜不甜,而且人家县里局长家里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你想人家摆明就看不上你,如果突然接受你了,那搞不好就要害你儿子呀!”

    老母亲还想说什么,父亲陆援朝最后拍了板:“好了!这事情咱们就听儿子的,好歹是大学生,他肯定自有主张。”

    “就是说呀!”

    陆安主动上去给老母亲按按肩:“而且要是你儿子真在县里当了什么干部,对你二老可未必真是什么好事!”

    陆安这可不是瞎胡说,这今天才回村,书记和村长就急匆匆提着酒肉上了门,还有外面那围观的乡亲们。

    虽说这种被人捧着被人攀关系的感觉很享受,但对于他这种年轻干部来说却真不是好事。

    这世上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捧你攀你,目的都不单纯,都为了求你办事,刚才要不是陆安底透的快,村长只怕就要说出口了。

    而且要只是书记村长还好,要其他街坊邻居的都找上门来,今天你说帮忙解决小孩的户口问题,明天找你解决提留款,大后天还有宅基地纠纷……

    这些忙且不说有没有那个帮的能力,就是有能力帮了你也是违反纪律,并且以后还没完了;不帮的话,那村里人就有意见了,甚至因此暗暗记恨上也不是没可能。

    陆援朝听懂了儿子的话:“这样也好,你看看有福他们家前几年,现在都被逼得住镇里去了。”

    老母亲心里接受了,但嘴上却饶不了:“得了吧,那是被逼住镇里吗?人家是当了干部赚了钱,去镇里享福去了好吧!”

    “妈你放心吧,早晚我也会接你二老去城里享福!”陆安说。

    老母亲这时却又说:“算了吧,我和你达还是习惯村里生活,你说得对,现在这样普通一点没什么不好,像刚才那样被村里人围观,书记村长都这么客气,我们还真不习惯!”

    “对嘛对嘛!妈家里水挑了吗?是不是要烧火做饭了,我去生火……”

    陆安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开始给家里干活起来,结果却给老母亲赶了出去,嫌陆安出去几年不会干这些活了,别把房子给点了。

    倒是弟弟陆平暗暗靠过来:“大锅,现在大学生是不是真没用啦?那我不考高中不考大学了。”

    陆安没好气在脑袋上给他敲了一记爆栗:“谁告诉你没用了?不管什么时候念书都是最有用的,你记住现在只是取消了分配,不代表念书就没用了,明白吗?”

    陆平捂着头脑壳懵懵懂懂的点头:“明白了,我会好好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