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一连三天都是大晴天,进山打猎的队伍运气不错,挖了那么多陷阱,每天都能带着猎物回来,让每个人都吃上肉是不实际的,但能喝上一口肉汤沾点荤也不错了。

    山下的洪水水位下降的速度也变快了,山脚下一圈接着一圈的黄泥印显露出来,原本是村庄的位置空空如也,一片平坦。

    越来越多的尸体暴露在烈日下,发出阵阵恶臭,远远望去,能看到尸体上蚊蝇飞舞,老鼠乱窜,一些吃腐肉的鸟兽也纷纷登场,定睛细看甚至还能看到腐肉上有不少蛆虫钻来钻去。

    这几天都没见过清水村的人找过来,据一直盯着的虎子说,这两天没见到清水村的人走出来过。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心里一沉,猜测清水村的人是不是都死了,但谁也不敢去看一眼证实这个猜想,有胆子大的想去,也被旁的人拦着。

    最可怕的猜测是,如果清水村的人是得了疫病死的,谁也不敢保证去看的人会不会染上疫病。

    “都憋在心里了,别乱说,不然我们一個都跑不了!”陈松严肃地叮嘱眼前的这些人,如果真的发生疫病,朝廷和官府为了防止疫病传播,会将发生疫病的地方野蛮的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一个人进出。

    而他们这些没有疫病的,也只能在封锁区里苟活,运气好能活下来,运气不好的话……就等于是等着疫病传染上身了。

    李平安面色一凝,迟疑再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扪心自问,他远没有这么大的责任感,将这种猜测反映给官府。官府会不会有措施他不知道,但他不敢赌,在这个瘟疫防护手段几乎为零的朝代,他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愿意因为所谓的责任感和良心,而将自己和家人亲人至于险地,惶惶不知终日。

    况且他们现在是健康的,他们要逃,不管有没有瘟疫,会不会有瘟疫,他们都要逃,不能被封锁在尸横遍野的地方。

    又过了一天,洪水终于全部退去,被洪水浸没的土地完全的裸露出来,李二林和张羽戴着陈大娟做出来的面巾下山了。

    原本硬实的土路被浸得软烂,一脚下去全是带着臭味的淤泥,一些村民被尸体上发出的恶臭味和腐烂状恶心得口吐苦水,李二林和张羽的胃里也翻涌不已。

    忍着恶心快步前行,差不多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县城,低矮的城墙没有被洪水冲毁,只在城墙脚能看到水浸过的痕迹。

    城门紧闭,外面聚拢了不少难民,衙役们持着武器站在城墙上,冷眼的看着城墙下的人头攒动,无论难民们如何哀求,都不为所动。

    有小吏打扮的人朗声喊话,说城里粮仓被烧毁了,没有粮食了,而且周边几个州县都受灾了,州府的粮根本就分不过来,让百姓们抓紧时间逃吧,自讨生路去。

    自然惹得城外的难民百姓哭嚎怒骂,可那又有什么用,城墙上城里的人是铁了心不肯开城门,难民们骂着骂着就没了力气,发泄一通后便面如死色的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收拾家当准备逃荒。

    李二林和张羽冷静的观望了半天,打听了一些消息便又赶了回去。

    回到山上,草棚里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氛围,他们便问李平安发生了什么事。

    “族长叫去陈氏正支借粮的人回来了,扑了个空,听说洪水来临前,城里的陈老爷派人去将嫡系的族人接到城里去了,所有的粮食也都带走了,抛弃了许多族人。”

    连正支的族人都能抛弃,他们旁支还能指望从他们手里借到粮食吗?

    “幸好我们从来就没抱过这个希望。”李二林倒也不觉失落,转而又说起打听来的消息,“洪水是锦江决口导致的,当晚有官差骑马敲锣通知,应该是我们在山上没听到锣声。现在县城城门紧闭,别说施粥救济了,我们想进去买高价粮也不行,是该走了。”

    只能逃了,只有往更远的地方走,才有机会活下去。

    可尽管逃荒这个选项大家早就想到并且接受了,也拿到明面上商量来商量去,可真到这个地步时,分歧又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有人不想逃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哪怕是乱世时也没有离开过,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都说人离乡贱,当时村里那些逃难来的外来户是多么小心谨慎低声下气的活着,他们有好多人都还记得。

    也有因为往哪个方向逃荒而起了争执的,谁都有自己的理由和各自的心思。

    陈松被吵得头都大了,见李二林他们像在看戏的样子,便走过来问道:“二林,你们还是坚持往南边逃?”

    李二林点了下头,他们早就决定好了,一旦要逃荒就往南边逃。这些天来,也找了相处得比较好而且比较靠谱的村邻商量过,他们也决定跟着一起走,路上起码能有个照应,而且去的地方还是李二林他们的祖地,总比胡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要好些。

    “村长你也考虑一下吧,北边有锦江阻隔,现在也过不了江。而且越往北走,粮食成熟就越晚,平安说过了江那边的庄稼一年就只种一茬,要到秋收才能收割,现在才六月初,我们逃到那边他们的庄稼都还没成熟,不会有多余的粮的。而且越往北,天气越冷,到了冬天又怎么过?”

    往东走就更不可能了,洪水就是往东流去的,谁也不知道东边是什么情况,要逃多远距离。

    所以他们最好的选择要不是往西或者往西南,或者往南。

    陈松迟迟决定不下来,又去找了李平安,“平安,你经常往城里跑,跟来往的客商交流也多,知道的东西比我们都多,你说我们应该往哪里跑?”

    李平安想也没想就回答:“肯定是往南啊,南边收复到现在才十年不到,三年免税五年减税,粮食肯定不少。而且更南边有地方一年能种三茬水稻,当年南边政权能抵抗我们大靖那么久,就是因为粮食充足。”

    这些都是李平安从过往客商那里打听到消息,清丰县虽然是下县,但紧挨着临湖县,临湖县有个渡口,南北跑商的人很多都从临湖渡口坐船过江,所以路过清丰县落脚的客商比较多,李平安也因此涨了不少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