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楼。

    千人噤声,保证着绝对的寂静。

    然而。

    那中心诗台之上,此刻正拿起秦国公诗卷的唱名者,却是立于原地、愣愣望着诗卷发呆,似乎是沉浸在了诗词之境中不能自拔。

    “快念啊!“

    “这匹夫究竟在台上作甚!净顾着自己品鉴!”

    “淦!我忍不住了,我要上去弄他!”

    “……………”

    台下嗡议之声乍起,直到有人真的作势要上台搞事,这唱名者才是终于回过神来。

    只见这唱名者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捧秦国公诗卷,若奉为人间瑰宝,在出声念诵之前,竟是先朝秦国公李象行了个礼。

    待礼毕,这才是重新站直身躯。

    仪式感做的十足。

    这唱名者环顾一圈,高声郎道,第一句:“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

    当这第一句落音之际,楼内千人都是顷刻怔住了,他们皆是发现,秦国公所作的这一首叹雪,似乎并非是诗,而是词!

    诗词不分家。

    著名诗人实际上绝大部分都是杰出词人。

    其实词在大唐亦是风靡,只是相比之下,诗更盛行,唐诗给后人留下的印象更深。

    这就像宋朝其实写诗也同样很盛行,但因为唐诗太盛,以至于宋诗无法翘楚,只能转而以词取胜。

    “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

    仅是这前两句,便是营造出了闲适、飘逸之意境。

    晨起忽见雪花漫天飞舞,皓色茫茫,高卷窗帘看瑞雪飘飞,白色远近迷漫了台下阶级。

    “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

    纷扬气势如炉烟蒸腾,素寒花草挂一身玉佩,大地、天空,天地交相辉映,雄迈不失瑰美,俊丽富有豪气。

    这时。

    唱名者语气微微一顿,咳嗽了起来。

    全场屏息,无一人敢发声,皆是在等待着最后一句,沉浸于诗境中的他们,皆是能够预感到,这最后一句,足以炸裂整个大唐!

    三楼天子御间,李世民紧紧蹙着眉头,眼中之期待急迫,就像追更到紧要关头的读者一般。

    一词前三句,将景象、意境皆是上升到了极致。

    若是做一个形象化的通解比喻,第一句,似是调情,第二句,是为前戏,第三句,则是曰。

    唯独,缺了最后一句的登极之乐,是为高山流水之浪潮。

    “父皇,这…”

    “闭嘴!”

    李泰刚欲发声,被李世民一声呵斥,正到关键时刻,你吵吵個什么玩意!

    而就在这时。

    那中心诗台的唱名者终于是肃清了咯痰的喉咙,似是牟足了一身的气力,声音中透着无法掩饰的激动之意。

    “应是,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极具富有感情的词朗诵,话音落。

    静,紫云楼一片死寂。

    天仙豪饮银河之美酒,酩酊大醉后将白云乱揉得碎末纷飞,化作漫天大雪,遍地银涛,这是何等意境?!

    一个‘狂’字,一个‘碎’字。

    何其豪迈!何其浪漫!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李世民将这最后一句,反反复复的自顾念了三遍,接着将金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豪迈大笑:“哈哈哈哈——!”

    “这等豪迈,才应当是我大唐该有的诗词!”

    对于唐初诗坛一直以来的拘束风格,素来磅礴大气的李世民一直都不满意,所以他在第一次见到塞上行之时,才会感到那般兴奋。

    这就像你在一片黄铜中,骤然发现了一块烈火真金,那兴奋感,岂能言语。

    而与此同时。

    紫云楼内的象粉们,已经是快速将这一首词写下,以最快的速度传出紫云楼,传出芙蓉园!

    长安周属的数万士子,都因这词陷入了疯狂之中。

    有着与《塞上行》一般无二的豪迈气魄,但是又极其富有生活之情趣,能从堂前观雪这么一件小事中写出这等豪迈之作,简直是神来之作!

    仙气之足,让人顿觉这应是天上谪仙之作!

    秦国公!李象!诗仙!

    二楼南面位置,不懂诗词的萧妍只是从他人的表情来看,已经是兴奋的小脸通红。

    站在萧妍十米外的李锦,则是怔怔失神,沉浸于意境,亦是不知道想到了其他什么。

    紫云楼内的中心诗台之上。

    杨师道、上官仪、李百药,这三位负责裁决之人,皆是起身,从那脸上的惊叹神色来看,这芙蓉园诗会的最终魁首,已经明显是没有丝毫悬念。

    太碾压了!

    这时,在李象左侧的骆宾王,转过身朝李象行礼,一脸钦佩道:“秦国公诗才无双,宛如谪仙降世之作,骆宾王自叹弗如。”

    “今日得与公同台论诗,乃某下至幸。”

    说着。

    根本不用等最后结果的宣布,骆宾王自己下了诗台。

    自此。

    这台上仅是剩下了李象和李欣两人。

    ‘结果还没出!’

    ‘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李欣咬着牙、捏着拳。

    而就在下一刻,三位裁判中的上官仪走了出来,深吸一口气,环视全场,最后高声宣布:

    “大唐诗坛之魁首者,当秦国公李象是也——!”

    话音落。

    轰然一片喝彩声飘起,皆是在高喊秦国公。

    从上官仪的表情来看,他在宣布这个结果的时候,俨然是心服口服。

    甚至,有那么一些庆幸。

    毕竟刚才李欣在台上用的乃是他的大成之作,不论是从哪个层面来看,自己这一首大成之诗都根本无法与秦国公的这一首随作小词相比。

    可以不用未来和李象在诗坛上正面相比,就能够得知结果,这对于上官仪来说,岂非一件幸事,至少不用自己丢人。

    先前得见《塞上行》之时,上官仪还心存侥幸,可待到这一刻的他才是真切的明白,属于自己的时代真的已经是过去了。

    往后大唐诗坛的未来全新风向,将由秦国公李象引领。

    而诗台之上,怔了片刻,恼羞成怒的李欣,这会突然想到了什么关键点,骤然拍案大吼道:“错判!”

    “你们这是错判!”

    “今日乃是诗会,他作的却是词!”

    “不合题规之作,岂能夺得诗会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