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来买方子的吧?”

    一个文弱汉子搭腔道:“是哩,三娘可愿卖?”

    “卖的卖的,诸位先进来喝些豆浆。”

    几碗热腾腾的豆浆下了肚子,众人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不少,有财大气粗的道:“三娘,不若连这豆浆方子一道卖与我罢。”

    “豆浆有甚稀奇?不过是用将豆子磨一磨,去了渣滓便是了。”

    “不知三娘定什么价钱?”

    “等客栈开张,过来住店打尖的,一律免费。”

    “打尖也免费么?”

    “是哩,这年头路恁远,都不容易。”

    这文弱汉子就是胡家帮的老大,早年也走南闯北的,路上的艰辛没人比他更懂,闻言对叶霓生了许多好感来,便道:“三娘要开客栈,文书可准备妥当了?”

    “早已备好,明日便去官府登记上。”

    虽说在古代,但叶霓也没马虎,开店缴税的手续是一个没差,就等着拿到卖方子的银钱,去石头城一道将事情办了。

    来的这几位名下多少都有些铺子,闻言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将要紧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多谢各位,但这方子的钱却少不得。”

    “谁人不知你叶石娘的脾气?”

    众人调笑了几句,叶霓正经道:“先说好,我这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

    “此话怎讲?”

    “喏,诸位请看,我家妹子忙上许久,也才得这么些螺肉。”

    “这有何难?女人娃娃都能做,分出去一天一文钱,很快便得许多。”

    一天一文钱?叶霓咂舌,看来资本家的丑恶在古代就暴露无遗了。

    不过既然这些人说这不重要,她安心卖就是了。

    拟定契书收了银钱后,众掌柜的跟着四娘到处跑,一会儿瞧瞧田螺是怎么吐沙的,一会儿又看那竹签子一挑一勾,肥嘟嘟的螺肉便出来,小丫头绷着脸:“瞧仔细了,这尾巴不能要,都要丢干净了。”

    “为何不能要?”

    “阿姊说,吃下去肚子里要长虫子的。”

    众人捧腹大笑,都道:“火烧得恁旺,甚妖魔鬼怪都死干净了,还怎么长虫子?”

    四娘撇着嘴不想再说,叶霓将小丫头揽到怀里,道:“诸位掌柜的说得有道理,只是吃食做好吃了才有卖头,若是这尾巴不除,滋味就差了。”

    “果真如此?”一个掌柜瞧着被剃下的尾巴,有些肉疼。

    “三娘说的话还能有假?早年闹饥荒时也有人煮来吃,都言腥臭无比,难以下咽,想来就是没去这尾巴。”

    饥荒年间大家都言难吃,想来是真的难吃了。

    见大家都接受田螺去尾巴,叶霓也放下心来,毕竟这寄生虫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只是想开拓一下人们的食谱,没想害人呀。

    这边四娘还在忙着教人,别看她人小,但是说话条理清晰,对上恁多人也半点不打怵。

    叶霓与二娘在厨房忙着做枣糕,瞧见了也会心一笑。

    “怎得我以前没发现,她是个机灵的?”

    “不急,这不是发现了么?”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二娘也清楚叶霓的想法,不外乎是消弭她对下面几个弟弟妹妹的心结。

    “我知你心意,但阿娘为阿耶生了恁多娃娃,怎得就有脸娶个小的!”

    因为这件事,自家阿娘有了心结,早早地去了,二娘也一直心有芥蒂,因此她夫家要给九郎再娶个小的,她才会这般愤怒。

    自家阿娘受的气她可不要再受了。

    叶霓抹了抹她的眼泪,“听闻姨太太也是个可怜的,自幼走失被拐卖过来,年纪轻轻就嫁给阿耶,若是有选择,她又岂会愿意?”

    二娘哭声停了,这些话听进去了也觉得有道理。

    叶霓连忙补了一剂,“你看,黎东氏想要再娶个小的,错在那即将入门的妾室,还是错在那黎九郎?”

    二娘恨道:“自然错在他们黎东氏。”

    嫁过去三年光景,家里的耶娘她尽兴侍奉,下面的娃娃她苦心照看,就连黎九郎吃喝嫖赌她都忍了,只求他不要再娶个小的,真这么难?

    “二姊所言不假,所以咱们家的姨太太也是这般。”

    二娘哑口无声,姨太太进门时她已经能记事了,对方当时被媒人强拉着,还言说自己早有情郎,最后还是被逼着嫁了,说可怜,也是个可怜人。

    姨太太都这般可怜,生下的娃娃又何尝不是呢?

    这种事情叶霓不打算说太多,剩下的二娘自己慢慢悟就是。

    “红糖还剩多少?”

    “大半罐。”

    “待会儿长姊要来,拿些送给她罢。”

    “哎。”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枣糕正做得不亦乐乎,那边就听屋外传来大娘的声音。

    这些日子因为客栈还未开张,大娘只能拘在家里做活,白日做醋晚上搓麻,半点不得闲就罢了,二娘夫家的龃龉传出来后还要受田家二老的针对。

    “两个老的可言说了我的坏话?”

    “还能是甚,不外乎是咱们叶家女娘生不出娃娃,还对外言道幸好六郎没娶三妹,不然田家要无后了!”

    大娘一向是老实敦厚的,如今这般愤怒,实在是田家耶娘口上无德,二娘听了也是咬牙切齿。

    叶霓知晓,这时候生娃娃对女人还是很重要的,靠嘴皮子功夫根本没办法改变自家姊妹的想法,她只在乎一点。

    “长姊,三兄呢?”耶娘德行差就罢了,若是那田三郎作为大娘的丈夫也拎不清,那这夫家实在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好在大娘告知她,言三郎知晓她心中苦闷,于是今晨顶了她做饭的活计,要她来叶家帮忙,也好过在家里受气。

    “今日家里活多,晚些他也来帮衬着。”

    “如此便好。”

    三姊妹说说笑笑,枣糕也做好了,很快,枣子特有的香甜传满了整个院子。

    四娘道:“阿姊,今日我教了好些人,枣糕可能多得一块?”

    “多食了晚上刷牙就要仔细些。”

    顾念着今日来得人多,外加早前一批脚夫行商订了一批枣糕,因此叶霓多做了几锅枣糕。

    院子里的酒家掌柜闻着香气馋的不行,都道:“可是枣糕么?”

    “是哩,上一旬没吃着,今日倒是可以多买些。”

    “听闻还放了牛乳和面粉。”

    “这般金贵,不知是何价钱?”

    “一文钱一块。”起得早,又费了恁多口舌,四娘早就到厨房里端着剩下的牛乳喝了,闻言也赶忙出来告知。

    那些酒家掌柜本还不信,一见这奶娃娃居然喝上了牛乳,顿时信了三分。

    “倒是有些贵了。”

    “哪里贵了!”小丫头急了,连忙道:“放了恁多枣子,白面粉,牛乳,鸡蛋,这次三姊还放了好些红糖,这可都是好物什。”

    不等掌柜们反应,叶家门外候着的脚夫行商们都挤进来。

    “三娘,我的我的,上次找你订了一锅,记得么?”

    叶霓笑道:“我自然记着,但这头一锅给家里娃娃吃,再给你就少了。”

    那脚夫忍着心焦,“如此,那再等等罢。”

    居然这般抢手么?掌柜们还要再问,却见四娘早已眼巴巴地瞧着三娘分枣糕哩。

    “阿姊,这次要大些。”

    “我知,去把五郎和六娘唤来,记着叫他们先洗漱一番。”

    一大锅厚厚的枣糕,被叶霓照常切了,先给了大娘二娘,又分了院子里的掌柜们一波,院外来得早的脚夫也分了些,个个都欢喜。

    那些掌柜们一见是这么大一块,也觉得划算,毕竟里面放了恁多好东西,叫他们来卖,两文钱都不过分。

    天边的雾蓝推开了,亮出鱼肚白来,仓河村里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勤快些的人家已经担着自家豆腐准备出门。

    虽说叶霓新推出的蟹黄豆花很受欢迎,但真正叫豆腐声名远扬的,还是那豆腐鱼羹,因为这个,如今这豆腐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仓河村的村民都铆足了劲想要赚一笔,眼下辛苦些,年关过得也能滋润。

    马上入冬,家里也该添些衣物,耶娘娃娃都怕冷,若是再阔绰些,还能给自家婆娘换些木簪子戴戴,这么一想,这些汉子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话转到叶家院子,这些掌柜的吃了枣糕后,也有许多大手一挥豪订几锅,还有大言不惭的直接要买方子。

    “不卖不卖,今日哪里做得了恁多?”

    大娘不解,“买的人多是好事,三妹一旬才做就罢了,如今哪有将单子往外推的道理?”

    二娘也道:“是哩,早前我从城里归家时,也听闻几个糕点铺子在琢磨做枣糕哩,三妹若是再不紧张,只怕生意就叫他们抢去了。”

    “哪有恁容易?”叶霓好脾气道:“咱们家的枣糕用料好,方子也复杂,就是他们真的仿出来也无妨?”

    大娘紧张坏了,“怎会无妨?”

    “那些城里的糕点铺子用料也是从城里买,光是铺子租金就是一大笔,哪里比得上咱们?若是真仿出来了,也绝不可能定价一文钱。”

    二娘最先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城里的糕点铺子也是卖给城里人,和他们仓河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她却还是疑惑,“我知,但为何又一旬再做?”

    在二娘这些人的观念里,能挣钱的营生就要多做些,能挣多少就挣多少,叶霓的做法在她看来,和放着白捡的钱不要没什么区别。

    叶霓不知该怎么解释饥饿营销这个概念,便道:“做这个太累,我身子又不好。”

    这个说法果然奏效,大娘和二娘顿时不再言语了,反而默默分担起了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