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怀着愉悦的心情,兜着蹄髈,愉快地走出了乾清宫。

    迎面就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母亲康妃。

    在康妃抱着他垂首痛哭的时候,朱载坖笑嘻嘻一只手擦干了康妃的眼泪,另一只手拿出了一块蹄髈。

    “看!娘亲,这是父皇赐给孩儿的膀子,暗示孩儿是他的左膀右臂。”

    大言不惭的话,让康妃破涕为笑。

    在见到自家康妃,心情渐好,周围跪着胆战心惊的太监宫女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皇宫,自从嘉靖修道开始,气氛一日比一日怪异。

    莫名其妙死去的太监宫女,更是数不胜数。

    “好好好,我孩儿长大了,不但知道心疼为娘,更能给你父皇分忧解难。”

    就在乾清宫门口,自始至终,嘉靖都没有派人前来问候一声。

    而康妃也很识趣的,没有嘉靖的召见,不去凑上去碍眼。

    一手牵着朱载坖,一手拿着手帕,依旧擦拭着眼角,在这个时代,儿子就是一个女人的一切,皇室之中,更是如此。

    此时此刻,康妃更是欢喜。

    儿子孝顺,拼着有可能被皇上更加厌恶可能,给自己争取好处,相比起其他妃子的孩子,满意的不行。

    凡事就怕对比。

    不知不觉中,朱载坖就成了被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可怜一直以来,本来很快乐的朱载壡和朱载圳,瞬间就不快乐了。

    在朱载坖去了一趟乾清宫之后,随着一道禁止天下女子裹脚的圣旨下发之后,就是找了一群大臣们来给皇子,皇女们讲学。

    美其名曰:龙子早慧,不同凡俗,需要早知道世间道理。

    至于下旨禁止裹脚,那就更加简单了。

    嘉靖的威望,足以让大多数人闭嘴,就是私下里有人敢阴奉阳违,那就更加不用怕了。

    修道所用花费甚巨。

    刚好有了处罚银子的手段。

    除了有特殊癖好的一小撮人心中不满外,其他各方都是皆大欢喜。

    当然,其中据说,不年不节的时间,嘉靖皇帝给朝中的内阁首辅,次辅们赐了御膳,就是一道冰糖肘子。

    收到的臣子们,尽管不明所以,却都感激地跪谢陛下万岁。

    只是在吃完之后,才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是谁放出来的,当时二殿下朱载坖和皇帝之间的一些对话。

    一时之间,弄得整个京城,蹄膀肘子这些肉食,便宜的居然可以让低层的百姓们尝到肉的美味。

    同时,皇宫之中修道的嘉靖,难得的休息了一段时间,开始上朝,看着大臣们乐呵得不行。

    **

    景仁宫(原本叫长安宫,在嘉靖十四年改名景仁宫)外。

    朱载坖仰着头,看着一棵冒出绿芽的枣树,在看了看另一旁同样冒着绿芽的枣树。

    想着自己总算是有机会,体验一番院子里有两棵枣树,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六岁,在皇室之中已经到了脱离娘亲,单独生活的岁数。

    在闯到乾清宫,胡言乱语,混了一天的蹄髈伙食之后不久,就被黄锦公公,带到了自己的新住处。

    搬到这里之后,不但去给母亲请安麻烦了一点,还得去往文华殿读书。

    他争辩过。

    说自己不算早慧。

    可偏偏父皇就要说他早慧。

    后来他拿出来了一条条的依据来证明自己不是早慧之后。

    读书的量就加大了两倍。

    既然不是早慧,不算神童,那就要比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更加的努力才行,勤能补拙道理得一直践行下去。

    争来争去,给自己就挣来了这个,朱载坖差点被气晕过去。

    只能说能够把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嘉靖皇帝,拿捏他这个装嫩扮可爱的人,依旧是十拿九稳。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在文华殿上课的时候,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都不再恨他,反而是当一个笑话来看待。

    “弟弟在看什么?”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进学之后,终于争取到了一天休息的时间。

    在未曾进学之前,朱载坖是别人家的孩子,孝顺,懂事。

    可真的开始学习之后,情况就翻转了过来,朱载坖成了不学无术的人。

    之乎者也他这个成年人,只要不是靠这个混口饭吃,就真的学不来,只要翻开书本,就不断地点头。

    其他兄弟姐妹们是在读书,他则是在打瞌睡。

    尽管动作很一致。

    朱寿媖好奇地也仰着头,看着朱载坖紧盯着的树梢,脖子都抬得困了,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不由的出声问道。

    就目前来说,嘉靖有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于是就成了物以稀为贵的典范。

    其他皇子们不敢犯的错误,她可以犯,其他皇子们不敢去的地方,嗯!

    这个就不行了。

    不过过后只要撒娇,就会风平浪静。

    可惜的就是,大部分人都很喜欢她的活泼可爱,唯独她的母亲并不喜欢她。

    多数的时间都是看起来很孤独。

    刚好因为进学,就和朱载坖关系最为亲密。

    今日休学就是来拿朱载坖答应她做的糖葫芦。

    一位要什么就几乎有什么的公主,居然只惦记这么点吃的。

    “枣树真高啊!”

    朱载坖仿佛已经尝到了枣子成熟之后,吃进嘴里的清脆香甜。

    似乎是回答了朱寿媖的问话,又似乎说了一句废话。

    朱寿媖哑口无言的用手里捧着的书,掩面偷笑。

    像是在笑自己的无聊,居然会觉得自己这位行止古怪的弟弟,能够发现有意思的东西。

    又仿佛在笑,这一句回答,真的很妙。

    答非所问的废话文学,总算是让朱载坖找到机会展示了一番,刚好自己的姐姐,居然理解了其中的妙处,忽然心情就欢快了许多。

    “你拿的是什么书?”

    朱载坖摸了摸鼻子,一回头就看到了朱寿媖手中的书籍,好奇地问道。

    书看起来很厚,却又和平时读过《增广贤文》不太一样,封皮很厚,还有猴子的图画。

    一看就是闲书。

    而闲书都是讲学的先生们禁止翻阅的,说是他们兄弟几个年岁太浅,看不懂,容易坏了心性。

    可越是禁止,他们几个兄弟们,就越是好奇。

    居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翻出来了一本叫做《如意君传》的书籍,朱载壡和朱载圳看了几眼,觉得无趣,就随便的扔在了桌子上。

    不过,现在已经被朱载坖收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文言文尽管看起来吃力,可其中的插图,还是很给力的。

    然而,努力的回想,也只想到一本《金瓶梅》,可对于《如意君传》则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只能说历史长河,真的刷掉了不少“明珠”使其暗沉河底。

    “我也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就看到父皇经常翻阅,随手拿了出来。”

    倒转封面,朱载坖勉强认出了上面的字迹--《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这本书不错,若是没记错的话,戏班子里还有人唱这个的,不过偷窃不好,最好还是还回去,免得父皇又要折腾宫内的宫女太监们。”

    对西厢记,朱载坖没有半点兴趣,

    朱寿媖吐了吐舌头,眉眼一弯道:“就是当着父皇面拿的,怎么能算偷呢?”

    “对!明着拿确实不算偷,不过想要带出御书房,父皇也是不允许的吧?说说看,是什么原因让父皇那个吝啬鬼,可以这么破费!”

    对于嘉靖,朱载坖现在已经相当了解。

    为了修道,四处搜刮钱财,把御书房的书籍,都看管的很是严苛。

    毕竟都是孤本,原本,价值颇高。

    外面根本就找不到。

    “父皇说,他的御书房丢失了一本书籍,发下悬赏,若是有人知道是谁人所为,可以奖励一本其他书籍。”

    朱寿媖很是自得的说着。

    破案只在故事里,没想到有一天她也可以成为故事里的人,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你应该不认识字的,怎么可以知道,哪本书是父皇丢失的?”

    朱载坖有点纳闷的问道。

    “父皇会写字啊,他谢了四个字,我不认识怎么读,可样子还是知道的。”

    不服气的朱寿媖,仰着头,一手抱着书,一手背在身后,一脸骄傲的模样。

    仿佛在说,看父皇多聪明。

    再看看你的好姐姐多聪明。

    听到四个字,朱载坖心里就是一突,眼神不断的变换,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不会就是他拿回来的那本书吧?

    现在苦主开始寻找了,且已经找到了线索,自己该怎么办?

    “那你是怎么说的?”

    朱载坖小心翼翼的问道。

    “前天大哥和三弟他们拿出来的不久是那本书,很简单就破案了呀!”

    仿佛是在奇怪,自己平时很聪明的二弟,明明当时还翻看了几眼,怎么就突然变笨了起来?

    “哦!!!对,对!对!”

    朱载坖忙不迭的点头,做恍然大悟状,一副姐姐就是聪明的样子,像极了宫里的那些小太监。

    心中却是踏实了许多。

    大哥和三弟偷得书,管他朱载坖什么事?

    他只是顺手捡了起来罢了,也没谁看到不是?

    读过了圣贤书,又捡了一本‘肾涎书’,还有人给背黑锅,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自觉的,他的嘴角悄悄的勾起,有一种意外的愉悦。

    一辈子,一个人。

    有多少次机会可以不用循规蹈矩的活着?

    又有多渴望给自己的人生添上几道斑斓的颜色?

    莫名其妙的就做到了一次。

    “二弟,二弟!”

    畅想到有意思的画面,就被朱寿媖给打破了。

    “刚刚你的笑容,很是无良,是不是有想到了捉弄人的法子?”

    朱载坖脸色一黑。

    什么叫做无良?

    带着你们一群人和讲学的先生们斗争,那也叫斗智斗勇,不叫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