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正午时分。

    康妃就回到了他的永和宫,等待着许久都不曾见到的嘉靖一起用膳。

    对她这种不受宠爱的妃子来说,就是莫大的荣耀。

    前后脚的功夫,朱寿媖还没有离开。

    曹端妃和王宁嫔联袂而来。

    两人的气色都不是很好,但脸上却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见面都不用绑着绳子的朱载坖行礼,反而带来了不少干果点心之类的吃食,瞧得朱载坖直流口水。

    “娘偏心,女儿都没有吃过娘准备的这么多好吃的。”

    看准机会,撒娇地扑在曹端妃怀里的朱寿媖,微眯着双眼,蹭了蹭,感觉很是痴迷于母亲的怀抱。

    “乖,为娘今日是来感谢你二弟的。”

    曹端妃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有多久她没有如此放松过自己了?

    似乎自从进宫之后,就记不清楚了。

    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如履薄冰。

    宫里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外面的人,活不下去的想要进来,可里面的人,依旧水深火热的想要出去。

    说不清谁对谁错。

    朱载坖却是莫名其妙。

    他思索了一下,也没有做什么帮助两位娘娘的事情,人家谢什么?

    实际上,若不是他的胡乱折腾。

    又或是因为他,历史发生了偏转,恐怕会发生一场牵连甚众的大祸事。

    史称“壬寅宫变”。

    由于嘉靖多疑暴戾,喜怒无常,宫人常被责罚,杖毙者多达二百余人。宫人们终于忍无可忍,在王宁嫔等人的指使下,杨金英等十数名宫女乘明世宗熟睡之际,用黄绫布把世宗的脖子套住,然后用力拉扯,企图杀死世宗。

    而事发的地方,正是曹端妃的寝室。

    也正是这一件事,对嘉靖朝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表现为三个方面:第一,开启了明世宗怠政的时期,世宗从此独居西苑,潜心修道。第二,这一事件后,明世宗认为自己幸免于难是修道心诚的原因,反倒从此更加崇信道教,专一奉道事玄。第三,间接导致严嵩专权乱政的出现。

    壬寅宫变也是嘉靖朝政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当然,此时一切都没有开始。

    嘉靖突然不炼丹了,还给了大量的赏赐和补偿,似乎压在头顶上的阴霾,正在渐渐地消失。

    或许对许多人来说。

    朱载坖的行为,目无尊长,胡闹非常。

    可因他而受益的人,却是更多。

    曹端妃和王宁嫔她们,许多话不能宣之于口,只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可该感激的人还是要感激的。

    莫名其妙的感谢,朱载坖稀里糊涂地也就应下了。

    而朱寿媖也不再跟着朱载坖瞎混,有了恢复温暖的娘亲,臭弟弟什么的,就得扔到一边。

    在朱载坖吃着滕祥剥开的干果时。

    早上因为胡大顺下狱的风波,才酝酿开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

    毓德宫(原名长乐宫,嘉靖十四年(1535年)改名毓德宫)。

    已经下课的朱载壡,正跪在蒲团上,听王贵妃训斥。

    “省点心吧,看看今天,你的弟弟裕王殿下,已经夺走了你全部的风头,出去听听宫中传言,哪还有你太子名声?”

    “孩儿已经在努力学习了,三字经也都背诵了大半,夫子们都还夸奖孩儿好学呢。”

    朱载壡满心委屈地哭诉道。

    “还敢顶嘴,把三字经抄写三遍,写不完午膳就不用吃了。”

    怒气冲冲的王贵妃,严厉的说道。

    在嘉靖诸多妃子当中,她能够成为贵妃,不过是因为运气好,生了第一个皇子,还养大了。

    母凭子贵的典范。

    和自身的能力无关。

    现在外面疯传二殿下如何如何,又得知本就不受宠的康妃,居然和皇上一起用午膳,心中的危机意识,立刻就成倍的增长。

    后宫除了妃子们的手段之外,就只有拼儿子。

    可惜儿子似乎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好。

    另一边的翊坤宫气氛也是一样。

    本来上面有太子压着,朱载圳的母亲卢靖妃也没多少念想,自己的儿子能够想一想更上面的位子。

    可随着二皇子朱载坖的名声越来越像。

    而太子的名声却又微不可闻。

    两相比较之下,朱载壡的太子之位,似乎也不怎么稳当。

    之前定下的,让儿子跟随太子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瞧瞧你,跟着太子学了一身什么臭毛病?他自己不上进,是因为人家是太子,你是什么?”

    “你若不努力,连一块好点的封地,都不会有,往后难道等着饿而死不成?”

    朱载圳的小脸簇成一团,低着头小声道:“难道不是娘亲让我接近大哥的吗?还说大哥老实憨厚,是个能记住兄弟情义的人······”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耳朵灵敏的卢靖妃听得真切,立刻打断。

    “为娘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记住,往后多和你二哥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做事的。”

    不知不觉中。

    朱载坖再次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

    陈府。

    锦衣卫指挥使陈寅的家中。

    作为很有实权的高官,应该有自己的府邸,同时他的府邸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办公场所。

    此时的正房之中,陈夫人哭哭啼啼的,惹得陈寅心烦。

    担惊受怕了一早上,还要忙碌胡大顺,陶仲文事宜,回到家中还得看自己夫人的脸色,他容易吗?

    “闭嘴!”

    低声怒斥一声。

    起身站在门口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才关上门。

    陈夫人呆愣愣的,脸上挂着泪水,也忘了哭泣,完全不明白,自己丈夫都是锦衣卫最大的官职了,怎么还像防贼一样的放着别人?

    不是她不够聪明,而是她知道,她的丈夫可以防范任何人,但唯独不能防范皇上的人。

    “你给我听着,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手中的剑,皇上想要收回,随时可以,让咱们儿子进宫陪着二殿下,也算是为咱们家的富贵,加一道胜算。”

    “你也知道我做的是不受人待见的官,干的也是吃力不要好的活,往后我若是退下来的话,谁来撑起咱们陈家?”

    “就你舍不得自己儿子,难道我就舍得?”

    “送进宫去,又不是做太监,怕什么?”

    陈夫人愣愣地点头,看着自己的丈夫。

    仿佛被自家丈夫这一番言论给惊呆了。

    无论朝堂和地方,陈寅的名字都低调的,很难让人记住,没想到今日居然会不再选择低调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夫君都开始找退路了?”

    到底是个聪明人,陈夫人惊慌地低声问道。

    “镇定,都指挥使同知陆柄现在才是皇上的心腹,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如今也是胆战心惊,还不如找个机会自己请辞,不但能够落下一份皇恩,还可以给陆柄示好。”

    “刚好二殿下想要绑了我儿,算是提前给我儿找一个可靠的靠山。”

    能够坐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人,从来都不是简单人物,能够把一件很离谱,很凶险的事情,变成为自己获利的门路,就能知道一二。

    若是朱载坖知道了陈寅的想法,怕是肺都能气炸了。

    算计人,算计到了他的头上。

    谁能忍?

    奈何,他没有看破这些勾当的眼光。

    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给提醒。

    从文渊阁中下值回来的夏言,坐着轿子,回到了家中,依旧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作为太子的老师。

    他清楚地知道,太子生而灵异,且不喜繁华靡丽,朝中的所有大臣们,也都在四处传扬太子的美德。

    突然发现,二殿下裕王的名声,突飞猛进,其中隐约还有皇上的推手。

    事态就很微妙了。

    面对嘉靖的时候,原本因为写的一首好青词,而得来的内阁首辅位置,做得久了反而无法清晰地看清皇上到底想要做什么。

    以前觉得修道不好。

    现在想想,还是修道的皇上更加天真一点。

    所耗费的钱财,也不算什么了。

    心中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明日就给太子暗示点手段,不然那一直这么下去,虚名虽无用。

    可说到底,太子的名声,也不能比不上自家弟弟呀。

    看来得找个机会和提督十二团营,兼掌御马监印及提督勇士四卫营(对京师安全和防务负有重要责任相当于后来的九门提督)的高忠合计合计。

    宫中的消息,总要宫中的人看得才分明。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严嵩,获知此消息之后,却是浑身冰冷。

    他所关注的不是太子和两位殿下,而是胡大顺下狱的事情,前因后果,宫中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而他联手陶仲文,密谋夏言的内阁首辅位置,也有段时间了。

    蝴蝶的翅膀真的很厉害,在原本的历史当中,上一年就应该拿下夏言,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迟迟未见成效。

    一直拖到了今日。

    “去查查郭勋的儿子郭守乾,现在在何处。”

    严嵩决定先下手为强,郭勋是被夏言坑死的,作为儿子给父亲报仇,也是应有之举。

    让别人先趟一次浑水,看看水底到底有什么东西。

    若是事不可为,就得断尾求生。

    “再请御史乔佑,给事中沈良才来府中做客,就说本府得了一幅唐伯虎的真迹,想要让人鉴赏一二。”

    下人立刻领命。

    “今年的春,开得不够好啊。”

    严嵩叹息一声,心中更多了几分困惑。

    困惑于胡大顺到底是因何下狱的,这点弄不清楚,他的下一步就没法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