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

    京师渐渐燥热了起来。

    人们身上的衣着,也开始清凉了许多,对穷苦人家来说,能够少穿衣服,就是少了一项很大的开支。

    青衫薄衣。

    街上繁华鼎盛。

    崇文门内大街南口处多了一间很有特色的店铺。

    店铺的门上,用彩纸剪裁出了大大小小寒梅的形状,开门的时候,不但放了一串花炮来庆祝开门红。

    还请了京城中的花魁来此弹琴。

    另有一群楼里的姑娘们来此载歌载舞。

    高调。

    奢侈。

    东西还没有摆出来,外面站着的老少爷们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

    惹得许多怕老婆的汉子们,找上来扯着耳朵,还不愿意离开,还振振有词地说着店家肯定卖的是女人的东西,若是开张了,绝对第一个给你买来用。

    也有笨嘴笨舌的,被人好一阵嘲笑,羞红着脸,掩面而走。

    对面临窗的酒楼上。

    朱载坖脚下踩着等着,瞧着街道上的热闹,得意地笑道:“看看,这不就名声起来了吗?不说人尽皆知额,就今日之后,绝对会是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搞宣传,从来都是从猎奇开始的。

    这方面朱载坖耳濡目染得很熟练了。

    陆绎眼神古怪地看了朱载坖一眼,不敢多看,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失礼。

    心中则是想着,难怪自己的父亲,这么看好跟着裕王殿下。

    就凭‘冰雪奇缘’开张的想法,哪怕人家不是皇子,也会是一位吃穿不愁的富家翁。

    往后,若是再有人开门做生意,弄不来今日的排场,估计生意会冷清许多。

    “殿下聪慧,对于人心的把握,已经古来少有了。”

    听着许绅的吹捧,朱载坖心中有些飘飘然。

    知道了许家三点都是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夫人也都是累封一品夫人,家学渊源,这样的人吹捧出来的话,在朱载坖看来更加的有可信度。

    “哈哈!低调,低调!”

    朱载坖得意的谦虚道。

    恨不得上天的嘴脸,让朱载圳更加的目光热切。

    仿佛只要跟着二哥学习,以后他也能成为二哥这样的聪明人,让别人称赞。

    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为了一口好吃的,为了一点好玩的才会如此。

    只有滕祥,捂了捂怀里的钱袋子。

    都是银子堆出来的,能不热闹?

    能不引起轰动?

    也就殿下大方舍得花三百多两银子,弄出这种花里胡哨的开业形式。

    “哎呦!居然是冰块,哪家少爷,居然这么奢侈的把冰块拿出来卖?”

    有人进了店铺之后,惊呼出声。

    “价钱太便宜了,一块冰块,只要一文钱······”

    也有人心中琢磨着,怕是哪家少爷银子花光了,开始败家了,把家中能卖的东西,都恨不得拿出来换成银子,继续潇洒。

    “刚刚你不是说,要给我卖东西用吗?我看这块冰块就不错,快给我买来尝尝。”

    男人也很爽快。

    一文钱他还出得起,大手一挥“买!”

    场面瞬间火爆。

    男人们吃着中间插着竹签的冰块,看着曼妙的舞蹈,听着往常都舍不得进青楼,花钱去听得花魁弹琴。

    一时间,仿佛有了种,被幸福包裹的感觉。

    而孩子们敏感地发现,此时大人们对他们很是宽容,一个个也闹腾得不行,一文钱的冰块只要开口,就能够得到。

    冰块很常见。

    冬天没少对它厌恶。

    可天气热的时候,却又恨不得抱在怀里,装进肚子里。

    此时美梦成真,怎一个高兴说的清楚。

    数钱的感觉很美妙。

    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人前来禀报买卖的收入状况。

    “殿下,一个时辰一共收入了四百八十多两银子,不过一文钱一个的冰块,花费的时间太多利润太薄,要不要削减一些,多做点雪糕?”

    很快就有账房,统计出来了收入。

    “一两银子一块的雪糕也卖完了?”

    朱载坖有些惊讶。

    在陆绎定价五钱银子的时候,他一开始是觉得很黑心的,毕竟成本不高,但后来还是决定定价一两银子。

    毕竟奇货可居是商人的标配。

    而且赚的还是富人的银子,少做一点高价雪糕试探一下市场,也好进行下一步商业的扩张计划。

    现在看来,实在是小瞧了有钱人的购买力。

    “都卖完了,不少人还在等。”

    朱载坖抓了抓头发,他仿佛把买冷饮这件事想的简单了。

    以为只是赚一个快钱,让人吃一个稀罕,没想到还有人特意等着做出来。

    若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形成一个产业链啊。

    “你们觉得,若是在城外买一块地,建一个房子,专门生产这种冰块,雪糕会怎么样?”

    陆绎被朱载坖的想法吓了一跳。

    店铺就这么大,人流也就这么多,虽然此时的人们还没有‘市场饱和’这个词,但也有相同的意思。

    “殿下,做这么多,咱们卖给谁?”

    “当然是卖给想吃的人啊,很奇怪吗?”

    朱载坖诧异的看了陆绎一眼。

    “你看,本殿下着这么想的,咱们做出并开和雪糕,可以以低价卖人商贩,商贩则是推着车子走街窜巷,也算咱们吃肉,也给了别人一口烫喝······”

    很快朱载坖就说出了自己的商业模式。

    以前都是自产自销。

    现在还可以大范围的让利,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他们自己只管制作就好。

    省去了更多的人员布置,就是剩下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算下来也是把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转嫁出去,当然转嫁出去的还有利益。

    陆绎心中琢磨了一下,意外的发现很可行。

    朱载圳只记得吃。

    商业,赚银子什么的,一点都听不懂,有而不在乎。

    此时听到可以有无限制的雪糕被造出来。

    立刻就举手赞同。

    “二哥的办法好,二哥就是聪明。”

    连续两句夸奖,让朱载坖很是受用,不枉他把朱载圳带出宫来玩耍。

    “好了,赚钱不等人,你们今天好好的找人商量一下,明天就拿出一个可行性的计划,立刻实施,嗯!这个计划就叫做,半年计划好了。”

    十拿九稳的决定,朱载坖还是拿得下的。

    “对了,多做一个制造雪糕的设备,给我送进宫去。”

    最后朱载坖吩咐了一句,就打算回宫了。

    由于有了成熟的设计,还有这熟练的工匠,给的工勤很足,打造起设备来速度也很快。

    在下午时分,朱载坖就收到了制造雪糕的设备。

    闻着味跑来的朱载圳,憨憨的给朱载壡和朱寿媖他们解释着东西的用途。

    于是朱载坖又收获了一阵兄弟们之间的崇拜。

    立刻就开始了一场小小的宴会,吃着烧烤,喝着冰镇酸梅汤,偶尔还要来一根雪糕。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御书房之中,锦衣卫指挥同知陆柄,也在摆弄着制造雪糕的设备。

    嘉靖好奇地站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

    “真能点水成冰?”

    “确定不是法术?”

    连续问了好几次,每一次陆柄都如实回答。

    陆绎毕竟是陆柄的儿子,儿子有了好东西,也自然就会惦记着父亲,不像朱载坖根本就忘了他的父皇是谁。

    于是陆绎制造设备的时候,也就给自己的父亲送了一套。

    化水成冰的神奇现象,让陆柄一开始都大吃一惊。

    随即就想到了一直都在修道的皇上,然后马不停蹄地就送进了宫中。

    “这是朕的儿子所设计的?”

    “小浑蛋,有好东西只惦记着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还有他娘,自己这个父亲怕是都遗忘了。”

    嘉靖又是好奇,又是不满。

    不就是罚了这小子几次的功课吗?

    还记仇上了。

    很快在陆柄的操作下,设备上面就开始有了一层水珠子,细微的寒意开始蔓延屋内。

    嘉靖也就看得更加仔细。

    脸上的表情也更加的认真。

    心中的想法,却是不断的翻涌。

    “朕就知道,这世间是有仙法的。”

    等到真的把倒进去的雪糕材料,冻成了块状,嘉靖终于忍不住的喃喃自语。

    “皇上,小儿听裕王殿下说,这种方法叫做科学,据说发展到最后还可以飞天遁地,陛下屠光的医术,实际上也是科学的一种。”

    陆柄把听来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分享了出来。

    “科学?科学?医术是一种,看这东西算是铁匠,木匠,这不就是分科治学吗?专精一门达到技近乎道?”

    似乎相同了一点问题。

    嘉靖吃着雪糕,在御书房来回地踱步。

    一边走,还一边回想着其中的妙处,仿佛发现了某种神奇的现象。

    “去给朕把《淮南子》找出来。”

    突然想到这本道书当中,也有着类似的介绍。

    或许是以前的人,修道的方式才是对的,只是传承下来,谬误太多,渐渐地就成了糊弄人的了。

    而他刚好就被两个混账东西给骗了。

    吃的那是啥?

    喝的那是啥?

    若不是被自己的儿子笑话,他自己都还迷糊着呢。

    就是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满心的不可思议,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那两人的鬼话?

    银子没少花。

    也没少做造孽的事情。

    到了最后却还成了笑柄。

    从一些后来知道的消息中得知,胡大顺和顾可学两人的作为,人家活得可比他这个皇帝潇洒多了。

    有时候午夜梦回,都是在梦中看到这两人对他的嘲笑。

    ‘看来得找个时间,把这两人给千刀万剐了才成,不然难消朕的心头之恨。’

    嘉靖眼中的凶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