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白虹镇,就这样荒废了。”

    风铭让过一对夫妇,心中感慨,触景生情,难免想起自己的家乡。

    那桩不明来历的屠`村惨案,翻年已算过去十三年,仍似无头公案,无迹可寻。

    然而,六年前,西行游历时,那对白氏父子的事,像幽灵一样浮现在脑海。

    “寒鸦村,会不会是相同的原因?龙曜门,同样?”

    风铭不知不觉走到镇北的大路出口,再向西北方向五十里,就是白水崖。

    忽见东北方向的雪地上,摇摇晃晃,走来一个醉鬼,嘴里含糊说唱着。

    “鬼儿哭,鬼儿笑,鬼大王搂着娘`们笑。

    人肝儿热,人心儿热,小鬼儿拌着脑花儿乐。

    奴一张脸,主一张脸,奴换主不换,主换死一片。”

    风铭耳力极强,听得真切,目送醉酒老头走进小镇,再无新词。

    这几句唱词,全无章法,不知所云。

    风铭遥望西北方向,动一动背上的肌肉,感受到天罪刀与承影仙剑的存在,心底放松不少。

    他朝西北方向飘去,雪上全无痕迹。

    一颗尚未被大雪覆盖的骷髅头,如果人还活着,他应是躺在血泊中,正好绝望地看着风铭飘来的方向,嘴巴长大,却已发不出声音。

    风铭心神一震,走到侧面,发现骷髅头的右边,大概人的肋骨位置,还有两颗小骷髅头,大概是两三岁婴`孩的头颅大小。

    似乎,一家人睡着在雪地中,好久没有人打扰他们的清静了。

    这里,只是白水崖的最边沿。

    风铭看着隐入雪帘中的孤峰绝崖,心头渐热。

    倘若没有人救援,崇圣帮挑战成功,现在的万仙城会不会是这白水崖的一个复刻?

    那些个被风铭派人剿灭的修真门派,无论生前作恶多少,被灭后的场景会不会是眼前的这个模样?

    风铭飘行到白水崖南边,站在龙曜门山门的位置,寻思着许多事。

    白水崖真是一处洞天福地,绝无可能荒废几十年。

    寻常情况下,会有人自认命格硬,认真收尸骸骨,做一些镇魂驱鬼的法事。另请高明的风水师布下风水大阵,建筑宫殿,大量购置仆人杂役。时常大宴宾客,以人气化解鬼气。

    久而久之,一方灵脉重得新主。

    究竟是什么,让白水崖变成一处被人遗忘的乱葬岗?

    风铭看向破败不堪的石门,目光凝在左边门柱上那颗被一拳打碎裂的龙头雕像。

    这种玉石采自东方大漠深处的金刚石,坚硬异常,能被一拳打碎裂而不散落,这是赤`裸`裸的炫技。

    足以表明,龙曜门是被修真界罕有的强大修真力量,一夜覆灭,鸡犬不留。

    “元始门、巡天宗、镇龙殿、凌霄宗,再加上神仙会和朝天宗,还有谁能在一夜之间轻松覆灭朱雀区的头号势力?”

    “如果不是我抗住,现在的万仙城,数月前是不是已经成这样,而我曝尸荒野?”

    风铭像幽灵一样飘进破败的山门,随处可见断壁残垣。

    一座丈余高的神龟`雕刻,分为均匀的五瓣。

    似乎是一道力量从龟`雕的头顶灌入,那道力量在石雕内里一分为五,将神龟`雕刻震裂开五瓣。

    “龙象般若?”风铭不禁轻呼一声,心中思索道,“镇龙殿的龙象般若,历代修行者不超过四人,无一不是赫赫有名的得道神僧。

    八十五年前,尚是我师祖统御修真界的时代,按理只有同代人的镇龙殿‘本’字辈的某四位神僧,修炼佛家至高真法‘龙象般若’。

    难道,凭灵霄峰师叔祖的道行与见识,识不破?

    退一步讲,师祖只需要派一名弟子过来,仔细看上一看,再将重要情形描述给师祖,以师祖的道行见识,断无可能识不破丝毫破绽。

    是什么,让八十五年前的四正门派,同时噤声?”

    忽然,一道幽暗气息远远传来。

    风铭闪身到大殿的匾额后,屏住气息,凝视山门方向。

    片刻后,一道幽影飘然而至。从身形上看,来人是个身材高大但已身形枯槁的老者,穿着一袭破旧的黑袍,头发灰白,脸上戴着蛇头面具,两只眼睛散射着奇异的幽光,来回扫视。

    那是一种故地重游的神态。

    “嘿嘿,龙破天,你要是交出你手中的那一块,何苦落得连个收尸人都没有的下场?真正的不识好歹。”

    “本禅呐本禅,你个秃驴,的确有些能耐,还不是入了圈套,成了称心如意的杀人工具?”

    那人低声自语,声音极小,得意中大显失落之意。

    风铭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我一直以为我的道行仅恢复到受重伤前的三成,怎地,好似现在的道行,远胜过重伤之前的玉清境第四品?

    “当年,是谁放出的风声,说第七块玉玦在龙破天的手中?”

    那人沉默良久,说这句话时,得意之意全然消失,只剩下浓浓的疑惑。

    正在此时,门口按下一道剑芒。

    那老者沉声道:“太岁神剑?”

    那道土黄色剑芒散去,一个丰神俊秀的少年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目光如刀似箭。

    “你就是云烈?”那老者嘿嘿一笑,“齐春秋看人的眼光,还是要胜过萧镇元许多,但运气似乎仍不在他这一边呐。”

    老者说最后一句话,好似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言词之间,感同身受。

    云烈冷冷道:“你是谁?来这乱葬岗做什么?”

    “我是谁?”老者似是自言自语的说,“我是谁?我是谁呢?现在的我是‘天绝老人’。”

    老者一字一顿说“天绝老人”四个字,每个字用尽全力,欲道尽沧桑,却又将沧桑淹没在沧海桑田中,使这天地间少一份悲凉。

    顷刻间,老者周围纷飞的雪花,渐变成灰暗。

    风铭看得真切,云烈似是没有察觉。

    老者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师父让我过来看看。”

    “看看风铭有没有来过?”

    “你怎么知道?”

    “风铭,已是能让这万年古城,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的人物。

    打破朱雀区格局的切入点,便是这白水崖。

    不出三个月,朱雀区都将在他的脚下。

    不出三年,朱雀区将成为元始门的门户重地。

    他进而会窥视广阔的螣蛇区,将与这城里的几个千年老狐狸正面相逢。”

    老者嘿嘿一笑,道:“就算齐春秋有些眼力界,识破这一点,拿什么阻挡风铭前进的脚步?你应该还指望不上。”

    “你好像很了解所有的事?”

    “齐春秋要想率领灵霄一脉抗衡玉虚一脉,凭他明里暗里联络的几个世家,那可远远不够。”老者补充道,“远远不够风铭杀的。各种徒劳,不过是为风铭做嫁衣。就像齐春秋苦心经营的‘参合庄’,轻轻松松而又无声无息地成了风铭的囊中之物。”

    “你是说,参合庄庄主是被风铭杀死,庄中的财物是被风铭夺走?”

    云烈似是既惊又怒,咄咄追问道。

    风铭暗自道:“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