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年为首的一行挑担人,径直入城,来到城东南区域的向阳巷。巷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方面宽额,虎目炯炯,身穿一袭宽松的青袍,胸口用青丝绣着一颗张开大口的狼头,狼口北指。

    中年男子唤了声:“萍儿!”

    青年欣喜若狂,大喊一声“爹爹”,数丈距离,飞奔到中年男子身前,急说道:“爹爹,娘亲,三天来可都安好?药铺上下可都安好?”

    “好!很好!”中年男子勉强制止激动的心情,一脸老怀为安,沉声道,“萍儿,你娘去了‘天狮巷’,希望能遇到几个好苗子,带回家好心栽培。你姥爷与三位舅舅一起过去。昨日,‘青龙巷’艾家……”

    青年惊呼:“被灭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此时挑担的人过来,齐声道:“参见庄主。”

    中年男子微笑着点头,朗声道:“诸位兄弟辛苦。‘天宝药铺’将给大家涨三倍的薪水,而此次的进货大功,另有重赏,请众兄弟回家。”

    挑夫们非常激动,纷纷叫好,称赞一番“天宝庄”庄主为人仗义,不像某些人一样为富不仁。

    风铭目睹一行人消失在向阳巷,暗自思忖道:如今的福城,已然是人人自危。像天宝药铺这样的大户人家,也没有个安宁的日子,整日里心惊胆战。或许,师父在福城秘密经营的“灵境”组织,的确已遭灭门之祸。我该如何入手?

    这个困扰他一路的问题,此刻仍是无解。

    他离开向阳巷时,忽然想到哪位庄主提到的“天狮巷”,庄主夫人与娘家人去那边找什么好苗子,带进门栽培。旋即明白,这是大户人家刻意收留那些无人主的孤儿乞儿,带进家门,使他们一辈子为大户人家做牛做马。说不定,“天狮巷”有人以贩卖为营生。

    夜幕降临,死寂笼罩着福城,不宜再做什么。

    风铭忖度着不宜再做什么,便以猎人的身份现身,来到收野兔、野猪的杂货店,将大山中得来的猎物卖了,得银三十两。店家满脸堆笑,尽可能与风铭多说几句话,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店家那双犀利的眼神从没有离开过风铭,店家明显非常清楚这些猎物来自什么区域,极是怀疑风铭的身份来历。只是,店家太小看了风铭。

    “大叔,我姓萧,前来福城投亲。”

    风铭故意说了这句话,便抱着银子走出杂货店,不用回头,就发现店家蹑手蹑脚的去了后堂。他淡然一笑,走进一个黑暗的巷子,一番易容后,已成流落街头孤苦无依的邋遢少年。天亮后,悄然混入天狮巷。

    风铭只在书本上读过有关地狱的描述,但当他躲在一具腐臭的尸体旁边,假装快要饿死的可怜人时,看着腐烂的尸体都会流口水,他才真正感受到天狮巷的恐怖,这里就是真正的地狱。在这里生活的人,实际上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一种会直立行走的“野兽”。

    天狮巷,名字虽然霸气,却隐藏着无尽的残忍,是生死无常的地方。街巷两旁的屋檐低垂,遮天蔽日,街道狭窄而阴暗,仿佛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风铭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过于自虐。

    正在此时,巷子口方向传来一声锣响,恍若地狱的巷子中发出纷纷站起来的声音,一个个身残志坚的“野兽”朝巷子口涌去。那锣声仿佛是“野兽”们抢夺食物的信号。

    风铭混杂在“野兽”丛中,仔细观察身边的“野兽”。一人被截肢大腿根,拄着一根拐杖仍是飞速前行,一人的左边三根肋骨突出在肉皮外,健步如飞,肋骨间磨得嘎吱作响。风铭不禁吞了一口水,怀疑人生,不敢继续看下去。他本在中段位置,一不留神,被挤在了最后面。

    他开始期待那些个高门大户是如何在这样的“野兽”群里挑选目标。

    这些“野兽”唯一的优势,就是整天生活在死人堆里,拥有极顽强的生命力。

    忽听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我何家今日只有三个果子。”

    然后,突然安静下来,天地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风铭喘不过气来。

    他正要搞清楚真相时,只听得身边的人开始欢呼,一浪高过一浪,喊着“秦少爷,加油”、“王庄主,雄风依旧”。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想挤过去看看,却被两边的人抓住,那只手像两只铁钳卡在风铭的胳膊上。不是别人,正是肋骨男与没腿男。

    肋骨男恶狠狠地骂道:“小杂种,你是今日刚来的新人,敢往老爷我的前面抢?”

    没腿男连啐几口浓痰,大骂道:“杂种,你只配吃老爷们的浓痰,敢往前走半步,瞧碎了你的蛋吃。”

    身后一人猛捶风铭的后背,用温和的声音说:“你是那家的公子爷呀?”

    身后那人不见风铭作答,嘿嘿笑道:“不论你是哪家的公子爷,甚至是一家之主、一派掌门,这天狮巷的规矩只有一个,那就是先来后到。小杂种如此不懂事,定是被人从外面拐来的了。”

    另一个尖锐的声音鬼笑道:“今晚,可以吃肉了,大家想想,煮着吃,还是烤着吃。心肝儿可要生吃才有味儿。”

    又一个声音骂道:“大头鬼,你只配吃小杂种肠子里的屎,还是干的那份。”

    那个尖锐的声音连忙说:“是,是,是,我只吃宿便的那份屎。”

    风铭气的发抖,真想杀死这些人形野兽,以解心头之怒,转念一想,只要熬到夜晚,自有办法离开。此时只能为自己的愚蠢选择埋单,一言不发,被野兽们疯狂侮辱。

    忽然,一只蒲扇大的手拎住风铭,周围的人呼啦啦散开。

    风铭大惊之下,差点动手,却见拎住他的是一个壮如牛的蛮汉,径直将他拎往一间破房子。他预感到了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待蛮汉将他重重摔在破房子的一角,风铭看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便知自己的预感应验了。这要是再不跑,可真要受老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