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面全是人,连过道里面都站满了人,空间密闭,气味污浊,还夹杂着小孩的哭闹声。

    李芳草提着行李挤到自己的座位时,都热出了汗,拜托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帮忙把她的行李放到了架子上,坐下来后脱掉了外面厚重的棉衣,长长的出了口气,望向了窗外。

    过了一会儿,列车缓缓启动,李芳草掏出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再抬起头的时候,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你怎么在这?”李芳草惊讶的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穿着黑裤子,白衬衣外套着一件藏蓝色的对襟毛衣开衫,坐在那里身形挺直,硬朗有型,气质卓然。

    “我跟人换了座位。”杨知非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到江城要三两天夜,我们彼此有个照应。”

    李芳草看着杨知非温和俊朗的笑脸,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咚咚的跳的有些厉害,杨知非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哪里需要人照应,分明是放了舒适的卧铺不要,为了照应她跑来挤条件差的硬座。

    拥挤难闻的车厢中,她突然想起了前世读过的一句诗,谁家陌上少年,足风流。

    杨知非看着李芳草,心里也咚咚跳,李芳草脱了棉袄后,露出了纤细的腰身,两根辫子垂在肩膀上,脸庞白净漂亮,眼睛里泛着温柔的光,他一进这个车厢就看到了这么招人喜欢的姑娘。

    “谢谢你。”李芳草回过神,转过头不敢再看杨知非。

    杨知非面上很镇定,心里打着鼓,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俊朗的脸也染上了红晕,生怕李芳草觉得他像个跟踪姑娘的流氓。

    “我,我上次问你多大了,你还没回答我。”杨知非说道,“我今年二十四了,比你大吧?”

    她会不会嫌他老……

    李芳草笑了笑,心情已经从最初的惊讶悸动渐渐平静下来。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微笑说道:“这里住了个老阿姨,比你大很多岁呢!”

    杨知非失笑出声,这姑娘可真可爱。

    车厢闷热,气味污浊,只有李芳草身上散发着清新的肥皂香味,他靠的稍微近一点,香气浅浅的朝他袭来,还有一股幽幽的腊梅清香。

    杨知非想起刚参加工作时,和同事们半夜卧谈,同事们说女孩子身上都是香的……他脸越发的红了,口干舌燥起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李芳草担心的看了一眼杨知非涨红的脸,连耳朵脖子都是红的。

    “没,没有不舒服,太热了!”杨知非慌忙解开了毛衣开衫的扣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衬衣,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水。

    李芳草说道:“要不你还是去卧铺吧,跟那人说一下,换回来。”

    杨知非摇头,“都换了,不好再麻烦人家了。”

    李芳草想想也是,别人换了卧铺,哪肯再换回硬座,便安慰道:“等火车到下一站,你到站台上走走,或者我们把车窗打开透透气。”

    杨知非赶忙说道:“行……”

    火车轰隆隆往前开着,天渐渐黑了。

    杨知非看着旁边姑娘挺翘的睫毛和鼻梁,又找了个话题,问道:“上次我在你们那里吃到了木耳,是你上山采的?”

    “不是,是我种出来的。”李芳草说道。

    杨知非大为震惊,“你种的?木耳还能种?”

    “能!”说起自己的老本行,李芳草就神采飞扬了起来,充满了自信,“不光木耳能种,平菇香菇那些的都能种!只是现在是冬天,太冷了,长不起来,等到春天的时候,我就能种很多蘑菇出来了!”

    杨知非微笑看着李芳草那双亮如星辰的黑玉般的眼眸,充满了自信的光芒,心脏又不受控制的狠狠跳动了几下。

    这么好的姑娘,可真吸引人啊!

    “等你种出来了,要请我去尝尝。”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满口答应,到时候她每样给杨知非送上一箩筐。

    三天后,满是风尘的列车终于驶入了江城,从长江大桥上风驰电掣而过。

    李芳草看向窗外茫茫的江面,看着熟悉的街景由远及近,渐渐展露在她的面前。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对这座承载了她所有苦难回忆的城市充满了厌憎,只想赶快逃离。

    但现在的她有了知心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恩人江老太还好好的活着,她再看这座城市,就多了几分温情与平和。

    下了车,李芳草客气的跟杨知非道别,背上行李走出了车站,先买了一张今天晚上出发去甘省的车票,步行到了江边。

    江风烈烈,呼啸着从她耳畔掠过,白色的芦苇在风中飘摇。

    李芳草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大喊一声“我回来了”的冲动,微笑着搭上了去江婆子家的公交车。

    江婆子还住在之前的破铁皮房里,自从知道李芳草这几天要回来看她,她日日都拄着拐站在巷子口张望。

    待瞧见一个年轻姑娘背着几乎跟她人一样高的行李,她立刻激动起来,颤抖着往前走,想看个清楚。

    李芳草赶忙跑了过来,扶住了江婆子,“嬢嬢!”

    “哎!哎!”江婆子枯瘦的手握住了李芳草的手,掉下了眼泪,“回来了,回来就好!”

    两个人依偎着慢慢走到了江婆子的房子,路过的街坊有看到的,江婆子都骄傲的介绍道:“这是我孙女,来看我了!”

    “哟,这么好的伢,江婆子你有福气哦!”街坊笑道。

    江婆子笑的脸上的皱纹开成了一朵菊花。

    进了屋,李芳草扶着江婆子坐到了床上,打量了一眼她曾经熟悉的小屋。她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很多次,每次赵小凤拿她当撒气桶,痛打她一顿,不许她回家,让她滚蛋,她无家可归的时候,就会来江婆子这里,江婆子把自己本就不多的饭食分给她。

    斑驳的墙上贴着一张多年前的毛主席年画,年画上还有她顽皮写下的一句伟人语录,那时候她还在上学。

    桌上依旧是那个印着公鸡的瓷碗,外加几个掉了漆,缺了口的黄皮铁碗和坑坑洼洼的竹筷,她曾无数次的用那个公鸡瓷碗吃饭喝粥。

    时光倒流,让她又有了再见识这些承载了她记忆的老物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