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和王熙凤离开了,迎春被单独留在了房内,陪着她的还有探春。

“多谢了!”迎春撑着想要起身致谢。

“你快歇着,不要乱动!”探春连忙上前。

二人一阵沉默,房间内气氛很尴尬。

“二姐姐,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际遇!”

说这话时,探春既有感慨,但眼眶深处还有羡慕。

抛开礼制不谈,迎春能献身于意中人,而且还能有个好结果,在探春看来已是极其完美。

“可别说了……丢死人了!”迎春低下了头。

这确实是丑事,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让她无法坦然面对这件事。

短暂沉默之后,探春问道:“襄王那边,就没给你个说法?”

在探春看来,襄王是少有的英雄豪杰,即使一时兴起做了出格的事,也该会给迎春一个交代才是。

“当夜他……他说过,会给我个结果!”

“哪知没两天,他就奉旨离京了!”

说到这里,迎春也是哀怨无比,这件事让她心态很不好,最开始的一个月伤心欲绝。

“那就还好!”探春点了点头。

表面上看襄王府内宅是王妃说了算,但探春知道关键问题的最终决定权,必然还得看朱景洪的意思。

只要朱景洪不抗拒迎春入府,那么这件事就不会出岔子。

当然,也可能是朱景洪在骗迎春,但探春认为这种可能极小。

毕竟对朱景洪这等人物来说,委实没有必要对迎春撒谎,当场说不负责贾家也拿他没办法。

这边两姐妹低声聊着,而贾母带着王熙凤出去,也正思索着如何处置此事。

最终议定的结果是,先把情况报给元春,依着她的意思再来决断。

旁人去传话贾母不放心,所以她派了王熙凤去东宫。

如果可以的她,贾母甚至想自己去,可她一则年纪大了些,二则她离开太过扎眼。

半个时辰后,元春被被侍女提醒,借口从宁寿宫退了出来,在宁寿宫的外见到了王熙凤。

“有何要紧事?”

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王熙凤说道:“太子妃娘娘,府里出了件大事,迎春二妹妹……”

听到后面,元春瞪大了眼睛,反复确认无误后,她才相信了这件事。

“你们做得极好,这件事务必压住,把迎春要保护起来!”

“是!”

“回去吧,此事尔等不可擅动,一切等我指示!”

“是!”

王熙凤退走后,元春也没进宁寿宫去,而是命人去请太子过来。

几分钟后,一身孝服的朱景源走了过来,神色之间既有疲倦又带有疑惑。

“叫我何事?”

“迎春她……”

元春无所顾忌,把情况告知了太子,后者听闻后同样惊愕无比。

“隐瞒五个多月不被发现,这未免……”

见太子关注点在此,元春说道:“此事或可利用!”

“如何利用?”朱景源反问。

“女干yin少女,此事若是传开,老十三他……”

元春的意思很明显,然而太子摇头道:“这点儿小事,只怕扳不倒老十三!”

这确实是小事,甚至只要皇家愿意,都可以是没发生的事,连迎春这个人都能抹去。

元春慢悠悠说道:“照原先的办法,依靠奏本弹章,当然扳不倒老十三!”

“你想如何?”太子反问。

“老十三崛起,靠的是()

什么?”

见太子面露思索,元春也不等他答话,便接着说道:“他靠的是军功,靠的是军中支持,军中支持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让太子越发跟不上趟,他不明白元春意指何处。

“军中威望说穿了,就是得到了勋贵们的支持!”

看着一脸懵的太子,元春接着说道:“迎春……便是正经勋贵之女!”

朱景源等了一会儿,见元春没再接着往下说,遂问道:“所以……跟这次的事有何关系?”

太子心思浅元春知道,可他反应如此之慢,还是让元春很失望,乃至生出了一缕轻视之意。

“迎春是勋贵之女,而老十三肆意女干污勋臣之女,这样的人……会让勋贵们怎么想?”

“今日是迎春,明日会不会是他们自己的妻女?”

听元春解释到这一步,朱景源总算明白其打算。

“你的意思是,咱们把这件事捅出去?可若是扳不倒老十三,引他发难可就遭了!”

元春答道:“这些脏活儿,咱们何必亲自沾染!”

“那该如何处置?”

元春平静答道:“不是还有睿王府嘛!”

这个时候她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出计划道:“这件事咱们尽力遮掩,然后暗中设法让睿王府得知,陈芷唯恐天下不乱,让她捅出来正合适!”

“届时东宫明着帮老十三辩解,暗中引导舆论令勋贵离心,如此于咱们有利无害!”

听起来很有可行性,但太子还是有些犹豫,每到做重要决定的时,他总会暴露优柔寡断的性格。

“若真如此,你那二妹妹可就……”

这种事如果公之于众,迎春肯定不会有活路。

正如前面所说,迎春肯定会被抹去,且皇帝定会下令不许议论此事。

愣了几秒,元春心中虽有不忍,亦开口道:“这是她的命,只怪她不该碰上此事!”

元春很清楚,“守嫡”之事若东宫败了,到时死的人会更多。

所以东宫必须赢,为了获胜而产生的代价,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可以说,在做了几年太子妃后,元春也逐渐转变成政治机器,这其实是合格的皇家媳妇。

“殿下,此事你……”

没等元春把话说完,太子便道:”再容我考虑考虑……”

“时不我待,今太上皇崩逝,若传出老十三***之事,必将……”

“我说了,要再考虑考虑!”朱景源陡然提高声音。

他在外面和和气气,但在东宫内宅却有绝对威权,此刻发怒元春也得避其锋芒,连忙低下头行礼告罪。

然而元春外表谦卑,心中对太子则越发失望,她只恨自己不能来做决断。

太子转身离开了,元春慢慢直起了腰,看着远去的太子叹了口气。

然后她便进了宁寿门,再度进到了正殿之内,老老实实的跪到了神位前。

在殿内跪着的多为内命妇,以及诸亲王郡王之妃和公主,外加一些年少的皇孙们。

皇后因身体不适,早上来跪了半个时辰,就被皇帝下旨让她回去了。

所以正殿之内,理论上地位最高的元春,然后便是两位贵妃和皇妃们,再然后才是这些王妃公主。

但实际上,宁寿宫真正地位高的人,除了元春便是两位亲王正妃。

因为地位够高,宝钗和元春一样,可以自己找理由去歇歇,而不用跟旁人一样一直跪。

但实际上,从早上到现在宝钗只休息了两次,比起元春和陈芷要少了许多。

这一对比,就更()

显示出襄王府的孝心,似乎是要高于东宫和睿王府。

看向返回的元春,宝钗出言问道:“嫂子眉间不愉,莫非遇着了什么事?”

“唉……不瞒你说,跪了一上午了,我这腿实在酸痛得很,终究是比不上你年轻!”

“嫂子芳华正茂,何须……”

看着这两人闲聊起来,一旁落单的陈芷心中不忿,但还是很好忍住了情绪。

朱老六你个王八蛋,第四道催还旨意都出京五天了,你特么爬也该爬回来了……陈芷心中破口大骂。

之前老六赖在凤阳,皇帝当然知道他什么心思,于是就接连下旨催他回京。

大概十天前,这厮就进了河南地界,正常来说四五天也就到京了,可这厮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本来磨蹭也没啥,可因为磨蹭没见到太上皇最后一面,这对朱景渊的声望无疑会有冲击,陈芷正是为这件事烦心。

此刻见元春与宝钗相谈甚密,她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给太上皇发丧举哀,对朝廷对京城都有极大影响,但所谓的影响其实也不是很大。

百姓要糊口还得干活儿,官员该当值还得做事,只不过多个个带孝守灵的差事。

转眼几天时间过去,迎春已被贾母安排出府,竟让其贴身丫头司棋相随。

这件事做得非常隐蔽,贾家上下只知迎春是去静修祈福,完全不知她是被送到了哪儿去。

当然,因迎春存在感不太高,也没几个人真关心这件事。

贾家上下,依然在为太上皇举哀,但大体上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日贾琏回到屋里,便径直找到了王熙凤,问道:“好端端的……二妹妹为何被送出府去?”

贾琏如今挂着五品散阶官,可因为军中实在无人提拔,所以只能在家里帮忙打杂。

作为荣国府对外的门面,贾琏对家里事务都说得上话,如今迎春被送走他自是要过问。

“不是说了,要为太上皇祈福!”

“祈福府里也可以,何必非得送二妹妹去外面!”贾琏越发不解。

“外面清净,才好修行!”王熙凤只能如此解释。

“你们寻了那处地方?”贾琏又问道。

王熙凤本来在看账本,听到这接二连三的追问,遂抬起头说道:“你问这么多作甚,以往没见你如此关心这妹妹!”

端起茶杯,贾琏答道:“今日我问了几个管事,他们都不知二妹妹去了何处,我想着反常……这才多问!”

“此事你就别多问了,反正也妨碍你寻欢作乐!”

“可不敢乱说,如今国丧期间,谁敢乱来!”贾琏极为谨慎道。

“看不出来,你还懂规矩了!”

这一世的贾琏,因其候补过龙禁卫,因其到西北前线效过力,经历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

其中最让他警醒的便是,所谓的国公之后狗屁不是,在真正的军中实力派面前,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这废柴。

那些领着实职的子爵伯爵,若非顾忌东宫几分面子,甚至都不会正眼瞧他。

神色郑重,贾琏说道:“这两年我变化如何,你总该知道一二!”

王熙凤倒也没再反驳,她确实感受到了贾琏的转变,近一两年他俩都没怎么闹别扭。

唯一可惜的是,王熙凤到现在还没生下孩子,因太劳累此前怀了两次都没能保住。

“二妹妹究竟怎么回事?”贾琏又问道。

“不是说了,清修祈福去了!”

“送她的人是你安排,咱们夫妻你还要瞒着我?”贾琏语气严肃问道。

()

“今日你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些话!”

贾琏没理会这话,再度逼问道:“这件事绝不简单,有事你赶紧告诉我,否则我实难安心!”

而从王熙凤的神色变化,他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

见王熙凤还不说话,贾琏直接站起身,怒气冲冲道:“若是你我夫妻离心,那往后再别说什么情谊了!”

眼看他真生气了,王熙凤也是焦急得很,脱口而出道:“老祖宗不让说!”

“连我也不能说?”贾琏越发气愤。

随即贾琏一甩袖子就要离开,王熙凤连忙起身拉住了他。

“你别急嘛!”

“我告诉你还不行!”

听到这话,贾琏脸上稍微好看了些,然后便被王熙凤拉回去坐下了。

随即王熙凤走到门口,冲外面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我跟二爷有话要说!”

几个小丫头不敢怠慢,于是便退到了屋子外面去。

“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便是!”

贾琏也不迟疑,当即便贴了过去,然后王熙凤便把情况告知了他。

“竟有此事!”

惊讶之后,贾琏遂看向王熙凤,问道:“当天你就告知了太子妃?”

“嗯!”

“这都已经三天了,太子妃还没有回复?”

“没有!”王熙凤应道。

“一个字都没有?”贾琏又问道。

“没有!”

“这就怪了,总该有个说法才是!”贾琏疑惑道。

“跟襄王府说过没有?”贾琏又问道。

“襄王殿下不在,跟谁说去!”王熙凤讥笑道。

“襄王殿下不在,王妃总在!”

王熙凤连忙劝道:“此事重大,太子妃还未回话,咱们可不可能擅做主张!”

贾琏说道:“既然重大,如何收场,也该有个说法,一直拖着算怎么回事?”

王熙凤无所谓道:“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左右有太子妃决断,咱们操心这些作甚!”

贾琏说道:“天塌了……可未必压不着咱们!”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有些事贾琏看得明白,比如在军中东宫靠不住这一点。

而经过近两年局势发展,他已隐隐约约觉得,东宫未必就能接得了大位,所以他一直为家族前途忧虑。

后来朝中斗争激烈,襄王屡经大浪而不倒,加之其在军中威望极高,也让贾琏对未来某些事有了判断。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开始懊恼着,自家为何不能贴上襄王府。

而眼下,迎春的这件事,让贾琏看到了希望。

怀孕之事,不管是你情我愿还是用强,反正迎春怀上了朱景洪的孩子,在贾琏看来便可借此与朱景洪搭上关系。

若迎春在襄王府有了名分,那他作为朱景洪的“大舅哥”,在军中也就能抬起头了。

作为勋贵子弟,已经觉醒的贾琏,自然想继承祖宗基业,干出一番事业来。

于是乎,贾琏便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了王熙凤。

哪知王熙凤听完,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

“你这是背叛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