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回到洛阳,就是在朝堂上下对灾民之事全体静默这个时间段。

初回家中,曹昂尚不清楚状况,只是让人招来辛武,问询情况。这几个月辛武一直未追上他,让曹昂颇为担心。

曹昂一直以为辛武是受阻于黄河驻军,又不知道他的位置,这才不能北上的。

但见到辛武他才知道,辛武根本没离开洛阳,他的祖父曹嵩不允许辛武去给曹昂送信。

曹昂颇为疑虑,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回想起整个行程,曹昂突然发现,自己一路走来,在陈留、颍川等地,并未听到朝廷赈灾的消息。当时曹昂还以为是朝廷反应慢,或者赈灾的重心在河北,没顾得上河南,现在看来,未必是这么回事。

难道赈灾出了岔子,还是灵帝不愿意赈灾。

曹昂并不觉得是这个原因,他对自己的那副《流民图》所能产生的视觉冲击很有信心,但凡灵帝还是个人,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带着狐疑,曹昂一直等到曹嵩返回。

曹嵩回府之后,见到曹昂,脸色很是严肃,没多说什么,便将曹昂招到他的书房。

曹昂心中的不安更是加剧,在他的印象里,祖父是个较为从容不迫,做事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人,这样的表情,几乎少见。

进了书房,曹嵩便关上了门,严令不许旁人打扰。

祖孙二人坐定,曹嵩便问道:“那《流民图》是你画的,又交给了卢植,让他呈给天子?”

曹昂猜测也是此时,便言道:“正是孙儿!”

曹嵩听了,立刻着急地说道:“那你在做这件事之前,为什么不与我商量,就算要呈给天子,难道我不比卢植更合适?”

曹昂听了,有些尴尬。

这问题不好回答,总不能说不信任祖父吧,因此曹昂只得沉默以对。

曹嵩见曹昂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从小就心思重,主意正,长大了更是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管不了。只是你要记得一件事,在这个家里,我和你父亲,是不会害你的。”

曹昂听了,颇为难过,只能说道:“大父,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将您牵扯进来。”

“咱们爷三,也分扯的开吗?”

这时曹嵩便将洛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曹昂。

曹昂听得,火冒三丈,满腔义愤,恨不得吐满朝上下一脸。可是对面的曹嵩看出了他的心情,冷嘲道:“你就是再愤怒,能有一丁点作用吗?是能变出粮食,还是改变天子的心思。你这点愤怒,还不如张让、赵忠他们几句甜言蜜语管用。”

祖父这话,如一盆冷水一般,浇的曹昂透心凉。虽然难听,但就是事实啊。

“这国家,这朝廷,不值当的啊!”

曹昂这话,已经说得有些过了,不过幸好没有外人。曹嵩看着孙子,也不多言。

年轻人,总得遇到一些坎,磕磕碰碰,才能成长。满朝文武,看似浑浊不堪,可众人年轻之时,又有谁不是热血青年。

“大父,我会忍耐的!”

曹嵩点点头,他对这个孙儿最满意的,就是永远都在的理智和从容坚定的态度。

“这件事,朝廷已经有了定论,谁也改变不了。而且因为你的那幅图,差点引起朝堂上宦官和大臣的对立,因此从天子、宦官到很多朝臣,皆是对你有所不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监不远,覆车继轨。所以这些日子,你切莫多生事端,给人攻讦的机会,你还年少,有的是时间。”

曹昂点头称“诺”。

这时他又想到什么,便问道:“大父,我的事情,不会对您和父亲有影响吧?”

曹嵩笑道:“傻孩子,不必担心我和你父亲。”

也就是曹嵩做的是大司农,虽然平日里油水不小,但当今大汉财政已经接近崩溃,属于拆了东墙补西墙,只能算勉强维持,除了曹嵩,还真没人能做好这拆墙、补墙的活计。

因此倒是没几个人觊觎曹嵩这个位置。

而且灵帝更不想这个管钱的职位落到士大夫手中,而身边又没有其他合适之人,因此只得继续任用曹嵩。

曹昂从祖父房间离开之后,有些失落。

不过曹昂还算善于调节心情。其实大汉的烂,自己早就清楚,而且不抱期望,所以这一切其实应该预料到而且接受才对。

曹昂不想再给祖父增添太多麻烦,因此准备待在家中,先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个春节。

可到了第二日一早,曹昂正准备前往老师卢植府上拜见,唐固便着急忙慌地来到曹府。

唐固见到曹昂,当即便说道:“阿昂,你可知道,朝廷

对黄河北岸的河内灾民进行了屠杀?”

曹昂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惊呆了,忙得站起来,看向唐固道:“阿固,你这是听谁说的?”

唐固言道:“是我祖父说漏嘴了!”

昨日唐固回家,其祖父唐珍便教训他要“平日里离曹昂远点”,说话之际,无意见说出了此事。

唐固当时惊得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到了次日,偷寻了一个时间,便赶紧来给曹昂报信。

曹昂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脑子却一片混乱。

不应该啊!

就算是朝廷不愿意赈灾,也没有理由对灾民进行屠杀。

除非?

曹昂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朝廷即使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为了掩盖灾情而屠杀百姓,除非是为了阻止灾民进入河南。

而今大河封冻,无需渡船,老百姓可不就要踏冰南下。

曹昂急需前往黄河,去探个究竟,不过他不想将唐固拉下水,便言道:“阿固,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还有,别跟别人说,阿怡那也不要提。”

曹昂的反常样子,让唐固有些怀疑,可他也不知曹昂想法,只得说道:“阿昂,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咱们是兄弟。”

“放心,我不会对你们有所隐瞒的。”

送走唐固,曹昂强忍着镇定,这老师府上定然是去不了了,他要去黄河边上,查个究竟。

曹昂知道,这一去,自己便不可能再安稳低调,可是,自己血犹未凉,又怎能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