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夫惊呆了:“樊将军不是相邦的人?”

    “这怎么可能!”

    “若樊将军并非相邦的人,相邦为何要让樊将军来做这等大事?!”

    嬴成蟜的话语权约等于零,但嬴成蟜的象征意义极大。

    嬴成蟜若是能活下去,吕不韦想把韩系外戚一派逐出朝堂就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这在其他时间点算不上什么,毕竟争的都是朝廷重位,花费几年时间又如何!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间点?

    嬴政马上就要亲政了!

    若吕不韦不能在嬴政亲政之前就在朝堂上占据绝对优势,接下来吕不韦和嬴政之间的攻守之势可就变了!

    所以吕不韦需要嬴成蟜速死。

    只有嬴成蟜死了,韩系外戚一派才能树倒猢狲散,立刻腾出大量空位供吕不韦安插嫡系。

    这么重要的任务就算不让亲信来做也肯定是要让自己人来做的。

    所以樊於期和吕不韦并非同党的猜想十分是太过荒谬了!

    嬴成蟜若有所思:“或许,相邦不是不想寻亲信来做此事,而是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即便樊於期也并没有完全听命于吕不韦,而只是出于利益做出了合作。”

    “所以吕不韦才让身为亲信的赵哲从旁监视,又让蒲鶮隐为后手!”

    越想,嬴成蟜越觉得这个荒谬的猜想很可能是真相!

    自嬴政回返大秦,韩系外戚的主要敌人就是吕不韦一系,所以嬴成蟜对吕不韦也多有了解。

    嬴成蟜很清楚,吕不韦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先俯视整个局面,甚至将目光着眼于局面之外寻找薄弱点。

    一旦找到,吕不韦会立刻押上所有,以雷霆万钧之势猛攻一点。

    然后以点破面,勘破乱局!

    其代表案例便是两年前吕不韦对五国伐秦之战的反击。

    果断、凌厉、直扑重点!

    而此次兵变之局环环相扣、步骤繁多、耗时极久,这完全不符合吕不韦的手笔。

    八夫满脸都是震惊:“相邦可是把持朝政十几年了,他门下还有三千门客呢。”

    “他在军中怎会没有亲信!”

    嬴成蟜基本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语气也坚定了起来:“因为相邦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持军方的想法!”

    “相邦推荐过甘罗、李斯等一众文臣,却未曾举荐过哪怕一名武将。”

    “他是有这个权力的,相邦范雎便曾举荐郑安平为将,但吕不韦没有这么做。”

    “他根本没想过把持军方,甚至还在把军方往外推!”

    吕不韦彻底打通了事功封爵这条路,对于绝大多数秦人而言都是好事。

    秦人想获得爵位不再只有上战场厮杀这一条路,他们可以通过捐献粮食、抓捕通缉犯等很多方法来获得爵位。

    但秦军之中的有爵者怎会开心?

    我们的爵位都是拿命换来的,他们为什么可以拿粮食换爵位?

    就因为他们有钱有粮?

    凭什么别人三代耕商就能抵得过我血洒沙场!!!

    在大秦,没有这般道理!

    而当目光扩至秦军全军,吕不韦此举更是在触碰大秦军方的根本利益!

    事功封爵大幅削弱了有产阶级从军的热情,并滋生了腐败的土壤。

    又因为爵位的大量释放,导致有低级爵位者极多,官职根本不够分。

    原本有公士爵者退伍之后就可以回家乡担任亭长,现在能担任里正都算不错。

    当吕不韦开始推行事功封爵,他就注定将成为大部分秦军将领的对立方!

    八夫有点懵了:“还有人主动把势力往外推呢?”

    嬴成蟜语气有些莫名:“这或许是他在践行自己的思想和主张。”

    “也或许是在为自己准备退路。”

    《吕氏春秋·圜道》阐明了吕不韦的主张:各司其职。

    身为大王,不要管那么多细节,做好你身为大王该做的事,选贤任能就够了。

    身为将军,别管朝中百态,也别管民生艰苦,打好你的仗就够了。

    同样,身为相邦,吕不韦也只应该坐镇朝堂、统筹各方,而不该去做别的事。

    不在军中招揽亲信嫡系,就是吕不韦的克己。

    同时也是吕不韦对嬴政的表态,表明他真的没有篡位之心,他就想当個权臣而已!

    八夫苦笑拱手:“家主,俺脑子不够用了。”

    “卑下谏言,您书信回长安求教韩仓等臣属吧。”

    “他们肯定对吕不韦的势力早有分析,了解的比咱们全的多。”

    嬴成蟜摇了摇头:“他们即便知道本将心有疑虑,又怎会为本将解惑?”

    “他们不愿本将去死,却也没想本将明明白白的活着。”

    收敛了一下负面情绪,嬴成蟜温声开口:“此事本将已经心中有数。”

    “扛上竹篮,走!”

    杨虎早已在帐外等候多时,见嬴成蟜出帐赶忙拱手:“将军!”

    嬴成蟜神色冷淡的看着杨虎:“本将能感觉到樊於期意欲对本将不利。”

    “却未曾想到竟有如此之多的将领意欲作乱犯上。”

    “本将险些以为我军此番出征的目标根本不是赵国,而是本将这个一军主将。”

    “诸位着实是令本将大开眼界!”

    杨虎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天知道樊於期是不是正经人,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万一樊於期把出征至今的每一件事都事无巨细的写下来了,那嬴成蟜还怎么信任他们?

    杨虎直接单膝跪地,轰然拱手:“末将有罪!”

    “末将只是都尉,不得不委身于樊於期,为虎作伥。”

    “但末将一心向大秦,更忠于将军,万望将军明察!”

    嬴成蟜淡声发问:“现下杨将军言称忠于本将,稍后所有将领恐怕都会言称忠于本将。”

    “难道本将在樊於期帐中看到的信件记录都是假的,是樊於期失心疯的栽赃?”

    杨虎身上的冷汗更多了。

    他知道,无论嬴成蟜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他现在都必须要拿出一些干货才能自证!

    略一犹豫,杨虎正声开口:“军中都尉刘安、都尉谭明皆心向樊於期。”

    “樊於期每次赴宴都会留下这二人中之一镇守军营。”

    “激发兵变之事,想来就是今夜留守军营的谭明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