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_?]

    本君方才说的应该是有所谏吧?

    莫不是本君下意识用了韩地方言,大兄没听懂?

    然而嬴政却好像没看到嬴成蟜眼中的疑惑一样,沉声发问:“腾上卿为砀郡郡守,砀郡郡丞一职诸位爱卿可有举荐?”

    以嬴成蟜的功劳,拿下大梁城为封地已是厚赏,五百名家兵的配额更可谓恩宠,嬴成蟜理应如王翦等人一样,不再参与战后的盛宴。

    但嬴成蟜终究是此战的灵魂人物,由嬴成蟜亲自举荐,再加上腾夫守新郑的功劳,拿下一个砀郡郡守还在群臣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可若是再讨要更多利益,那嬴成蟜就必然会面对群臣围攻。

    那可不是嬴政希望看到的场面!

    见嬴政不搭理自己了,再想想自己是有谏言,而不是有举荐,确实不符合现在的议题,嬴成蟜便悻悻的坐回原位。

    各方势力扑在热乎乎的大饼上贪婪的咀嚼着,并不惜为此唾液横飞甚至大打出手!

    嬴成蟜却已加入了王翦等将领的行列,昏昏欲睡。

    及至天色渐晚,一尊尊官位才终于敲定。

    但群臣都知道,斗争仍未结束!

    新区暂行律缓解了大秦官吏紧缺的弊病,但新区暂行律仅有五年时间。

    五年后,官吏紧缺的问题仍会摆在嬴政案头!

    为了能在那一场盛宴上得享更多美味,朝议刚一结束群臣便匆匆而去,各自勾连。

    嬴成蟜也准备离开新郑宫去军营看看,但刚走没两步就见蒙恬跑到了自己面前。

    “长安君,大王相邀。”

    嬴成蟜略略颔首:“前面带路。”

    待嬴成蟜进入御书房,便见隗状、魏缭、李斯等人已在此等候。

    见嬴成蟜进门,嬴政沉声吩咐:“关门。”

    蒙恬拱手一礼,走出御书房并紧闭房门,亲自率侍郎站在了房门之外。

    嬴成蟜坐在隗状身侧,环视四周,小声发问:“不等相邦了?”

    隗状低声道:“此非朝议,只是大王相邀的闲聊而已。”

    嬴成蟜了然颔首:“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这次议事不以官职为依据,而是以信任为依据。

    熊启,今晚大家会举办一个派对,所有大王亲信的人物都会出席,你猜猜谁没有收到邀请?是你!喔吼吼吼~

    倘若熊启听闻了这场‘闲聊’,也不知他会是何等表情!

    主位软榻之上,嬴政温声开口:“今日寡人方知隗相心中所愿竟如此恢弘!”

    隗状当即拱手:“此不过是臣之梦想而已。”

    “然,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这一点臣分的清楚。”

    “大王所言乃是正理。”

    “以我大秦之力去竟千年未竟之功,着实太过荒唐。”

    “臣绝不会因此梦想而影响臣之所谏。”

    说话间,隗状有些紧张。

    方才嬴政驳斥大一统思想时有多愤怒,隗状记的一清二楚。

    便是圣眷昌如长安君都被大王言辞驳斥,何况是隗状呢?

    隗状很担心因为自己的政治思想和嬴政不同而被嬴政所厌弃,甚至是被罢免!

    谁承想,嬴政竟肃声道:“此功千年未竟,便是等着我大秦去完成!”

    隗状愕然,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大王,您……”

    嬴政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坚定:“寡人所愿,哪一个不是千年未竟之功?”

    “千载以降,又岂有如此之多的俊杰汇聚于一朝的盛事!”

    “寡人坐拥贤臣良将,亦得列祖列宗之遗泽。”

    “千年未竟之功,寡人来竟!”

    “万载不成之举,大秦去做!”

    大一统确实是千年未竟之功。

    但一统天下就轻松了吗?

    以诸侯之身去行改朝换代之举,几百年才有一次?

    嬴政要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千百年间无人可以完成之事。

    可嬴政又何曾因此就停下过自己的脚步!

    隗状心口滚烫,改坐为跪,拱手于地,用力稽首:“臣,拜谢大王!”

    嬴政赶忙起身扶起隗状:“爱卿快快请起!”

    扶着隗状坐回软榻,嬴政温声道:“爱卿何须行此大礼?”

    “大一统乃是爱卿所愿,却又何尝不是寡人所愿?”

    “非是寡人助爱卿实现抱负,而是爱卿助寡人大治天下啊!”

    隗状感动的用力点头:“臣愿附王骥尾,赴汤蹈火以达此愿,虽死而不旋踵!”

    隗状本以为自己很激进,却发现嬴成蟜比自己更激进。

    隗状本以为嬴成蟜已经够激进的了,却发现嬴政比嬴成蟜还激进!

    但,真的是激进吗?

    对于隗状而言这确实是激进,因为他只是一名御史大夫而已,他的权利和能力是有限的。

    可当身为秦王的嬴政与连灭两国的嬴成蟜齐心要达成所愿,这激进之举却切实有了成功的可能!

    这一刻隗状已经下定了决心。

    下朝之后即刻书信所有儒家弟子,请群贤汇于大秦助力嬴政,共襄盛举!

    李斯、王绾等数名朝臣也齐齐拱手:“臣等愿为王前驱!”

    只有嬴成蟜幽幽的看着嬴政:“大一统也是王兄所愿?”

    “那王兄方才为何要申斥臣弟!”

    嬴政无奈的瞪了嬴成蟜一眼:“你这竖子!说伱愚笨你还不承认!”

    “你可知你今日在朝议上的那一番言论若是传出去,天下人会是何反应?”

    “你必为天下人之敌!”

    “便是在我大秦境内,除关中老秦人之外亦皆欲杀你而后快!”

    “从今往后,你该如何于天下间自处!”

    嬴成蟜的言论极其恶劣。

    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嬴成蟜这就相当于在最高大会上提议禁止闽人祭拜妈祖、要让回人拜上帝一样!

    此话一出,绝对会有很多人甘愿豁出九族性命,甚至九族一起去刺杀嬴成蟜,死不旋踵!

    魏缭也随之颔首:“大王于朝议之上直言驳斥长安君乃是必要之举,亦是无奈之举。”

    “若大王表达了对长安君和隗相的支持,则天下人皆知大王意欲毁其风俗、绝其传统!”

    “如此,天下人反秦之心必定格外坚决,便是归附之地也会再生波澜。”

    如果嬴政在大朝议上支持嬴成蟜,或者是一言不发的坐视嬴成蟜开炮,那么嬴政和嬴成蟜这两兄弟将会成为关外所有人共同的仇敌!

    在当前局势下,做哪个国家的国民对于基层黔首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一旦嬴政公开支持大一统思想,那战争的胜败就将与每一名黔首显著相关,各地黔首为了维护现有的风俗和传统,抵抗意志必然更强。

    嬴政不忍心呵斥嬴成蟜。

    但无论是为了嬴成蟜,还是为了嬴政自己,亦或是为了大秦,嬴政都不得不去呵斥嬴成蟜!

    魏缭看向嬴成蟜,诚恳的说:“大王之言已为长安君筑转圜之地。”

    “本公以为长安君可暂缓上朝几日,先去军营之中暂避。”

    “回返咸阳之后可游山玩水,亦可于府上歇息,却不见宾客。”

    “待过上月余时间,便于朝议之上公开承认自己实是因心神紧张而口出妄言。”

    “如此,危局自解。”

    嬴政已经用‘他还是个孩子’、‘杀人太多’、‘压力太大’、‘精神不正常’等等说辞给嬴成蟜定了性。

    过一段时间嬴成蟜再出来表个态,说自己确实是因为年轻气盛、杀伐过重所以太过极端了,然后再由嬴政广为流传一番,此事虽然还会有些影响,但影响却会降到最低。

    可以说,嬴政已经帮嬴成蟜铺好了自救的道路,只需要嬴成蟜按部就班的走就是了。

    但嬴成蟜却不准备走下去。

    抬起头,嬴成蟜认真的看着嬴政:“大兄,来得及吗?”

    嬴政微怔:“什么来得及?”

    嬴成蟜沉声道:“而今韩、魏已灭,却仍有赵、楚、燕、齐环伺。”

    “不同于韩、魏二国,赵、楚皆是强国!”

    “我大秦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覆灭此二国?”

    嬴政已经意识到嬴成蟜要说什么了,却还是回应道:“若有良机,则二十余载。”

    “若无良机,必定更久。”

    嬴成蟜诚恳的说:“便按二十余载计,届时你我皆已年近四旬。”

    “改其风、易其俗,乃是撼人心之举!”

    “撼泰山易,撼人心难啊大兄!”

    “你我还能活多久?”

    “若是待到统一天下之后再行大一统之举,你我能坚持到竟功之日吗!”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儿去讨论这辈子是否能完成一项工作,这若是让杨端和等寿星们看见,绝对会笑掉大牙。

    但这确实是嬴成蟜的担忧,也是嬴政的担忧。

    为何原本历史上的嬴政会从二十多岁时起就开始寻方士、吃仙丹?

    就是因为嬴政要做的事太多了,这一生便是有百年时间也远远不够他完成自己的宏愿!

    隗状坚定的说:“本相必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但本相无惧!”

    “便是本相过世,依旧会有后来人继承我等的遗愿!”

    嬴成蟜摇了摇头:“隗相无惧,但本君深惧之!”

    “你我之举皆可控,可后世子孙如何控?”

    “能于王兄一朝完成之重任,就应该在王兄一朝完成!”

    嬴政沉声发问:“所以王弟之意,是从现在就开始行大一统之举?”

    “王弟可知,若是从现在就开始推行大一统,我大秦一统天下必将面临更多的阻挠。”

    “原本二十余载可以竟功之举,或许需要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此生都无法完成!”

    嬴政温声教诲:“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去做,切莫心急,更莫要三心二意。”

    “否则很可能到最后一件都无法竟功!”

    嬴成蟜拱手道:“弟受教,弟确实欠考虑了。”

    嬴政欣然颔首:“知错就好。”

    嬴成蟜继续开口:“所以弟寻思了一下,以为王兄理应继续抵制大一统思想。”

    “而弟则是在弟的封地之内开始试行大一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