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日。

    阖闾宫。

    群臣坐于台下,独楚王启站在高台之上,来回踱步:“区区两万兵马,不足挂齿?”

    楚王启话音中满是怒气:“延陵城!菱夫城!”

    “两城沦陷!”

    “更有十乡二十七里被劫掠,官吏被或屠或俘!”

    “寡人将阖闾城守军交与诸位爱卿,又停下了增筑城墙的工作,凑出了四万兵马。”

    “然,正因不愿,故而臣不得不言!”

    “可结果是什么?”

    他们这些经常打仗的人都想不出对策,楚王启又能有什么良策?

    楚王启继续说道:“召回上柱国燕所部,退守淮河以南。”

    “我大楚便也无须再承受如此压力,大可择机再战!”

    “诸位爱卿,可愿听寡人令乎?”

    “寡人知那秦长安君的性子。”

    被后世公认为游击战鼻祖!

    在正面战场,项羽可以仅用月余时间就打崩彭越的正面防线、全取彭越疆域、打的彭越抱头鼠窜。

    但越说,昭岑就越是笃定:“这支秦齐联军的目的就是扰乱我大楚后方!”

    在原本历史上的彭越不仅仅是汉初三大名将之一,更是第一个将游击战体系化并长期实践的兵家。

    他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楚王启断声道:“那就在敌军攻打我军城郭之际,借城郭牵扯敌军,而后围歼敌军!”

    “这支秦齐联军也始终在围绕阖闾城周旋。”

    顺着昭岑的话语细想,一众楚国朝臣都心中骇然。

    “再以优势兵力于我大楚境内拉出一张大网,围剿此部敌军!”

    昭岑的话音带着犹疑。

    “诸位爱卿教寡人,此战该怎么打?”

    “臣再请,坚守!”

    你等若是不支持寡人此令,那就速速来坐这王位。

    而一旦楚国后方动乱,那嬴成蟜可就有太多方法赢下此战了!

    楚王启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的爆发而出:“令尹以为,若行寡人此策,则寡人当为亡国之君?”

    “待昭云所部驻扎休整之际,敌军又会突然冒出来对我军进行骚扰。”

    楚王启突然笑了。

    沉默数息后,楚王启回身落座,缓声开口:“诸位爱卿无策,寡人倒是有一策。”

    面对楚国现在的困局,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臣相信上柱国。”

    一名朝臣赔笑道:“大王,延陵城、菱夫城皆已被我军夺回……”

    “昭云所部后退之际,敌军又衔尾追杀我军,造成溃败。”

    “借淮河拒秦齐联军。”

    但现在的彭越却也已随嬴成蟜转战数千里,战争经验充沛,更得了嬴成蟜传授的游击战十六字真言!

    “既然上柱国以为此战还有胜算,那此战便必有胜算!”

    “一旦秦齐之盟达成,秦长安君必定会尽快交还军权,回返秦国继续与他心心念念的金汁厮混。”

    “拜请大王息怒!”

    “此人尤善突袭国都。”

    因为这个想法在这個时代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全场默然。

    “我军被不断滋扰,短短五日便阵亡将士千余,只得退守乌程城休整!”

    反观昭云却只是一名被项燕挑剩下的戍守后方的三流将领而已。

    退回淮河以南?

    那这一战不是白打了吗!

    楚王启俯视全场,正声质问:“寡人也不愿退守淮河以南。”

    楚国现在最多也就只能挤出四万兵马,怎么对两万来去如风、滑不留手、没有明确目标的敌军发起全歼?

    “我大楚怎么胜?!”

    迎着所有朝臣愕然的目光,楚王启将冕冠放在了案几之上,侧行一步让开了那让楚王启甘愿放弃一切也要争夺的大位!

    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兵家对游击战的称呼就是彭越挠楚之策!

    将手中军报砸在地上,楚王启怒声而喝:“追捕敌军不得!”

    余下一众朝臣也随之拱手:“臣附议!”

    “而今后方又有这支兵马横冲直撞、乱我大楚腹地!”

    昭岑抬眸看向楚王启,声音坚定:“若行大王此策,则大楚将亡!”

    “他们进入我大楚腹地的唯一目的,就只是扰乱我大楚后方?”

    “只待我大楚退守淮河以南,则秦齐之盟便已告终。”

    你说这话本君可就不困了啊!

    这句话好像按下了朝堂的静音键一样,竟令得所有朝臣再次鸦雀无声。

    怎么全歼?

    “或许,这支秦齐联军根本就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

    “但只要这支敌军继续活跃于我军后方,我大楚必定会民怨沸腾,也必须要再挤出士卒去围歼这支敌军,更需要增派兵力去保护我军的辎重运输线路。”

    在楚国的大后方,楚国的四万兵马竟然无法对远征而来的两万秦齐联军完成围剿,甚至还被两万秦齐联军打回了城池,不得不看着秦齐联军继续在外作乱。

    昭岑拱手再礼:“臣实不愿大王为亡国之君,臣亦不愿臣等为亡国之臣。”

    然而不等这朝臣说完,楚王启已经暴怒而喝:“那是我军夺回的吗?”

    “那分明是敌军在劫掠之后便抽身而去。”

    “前线秦齐联军距离这支秦齐联军活动的区域相隔至少七百里,根本无法勾连,甚至无法为这支敌军输送辎重。”

    “那是秦齐二国让给我大楚的!”

    派一支精兵进入敌国疆域,结果不为夺取战略要塞,也不为夺取进军桥头堡,更不是为了焚烧粮库大仓断辎重,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为了调虎离山,而后直扑国都啊!

    昭岑却沉吟着开口:“臣倒是有一个想法。”

    “万万不可啊!”

    昭岑再次摇头:“敌军在夺延陵城、菱夫城后至今仍未对我大楚的任何一座城池进行强攻,只是不断游走于乡里。”

    “乡里多无城墙,敌军一至,至多半日便可完成攻陷、劫掠和撤退。”

    他们也想知道!

    阳文君熊终突然坐直了身子,看向那大位的目光满是贪婪。

    “昭云所部因多日不能休整而疲敝不堪之际,敌军便会合兵一处,对我军进行强攻!”

    这不只是楚王启对嬴成蟜的刻板印象,也是当今天下对战争的刻板印象。

    听着楚王启的怒斥,所有朝臣都垂下头颅。

    但昭岑等朝臣却已当即下拜:“臣等绝无此意!”

    而且所有朝臣都看得清楚,当今大楚早已风雨飘摇,一旦楚王启真的禅位,那必将让这场本就已胜少败多的战争彻底失败!

    楚王启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禅位。

    浓浓的无奈!

    昭岑上前拱手,诚恳的说:“启禀大王,将军昭云的军略没有任何错处。”

    “传令上柱国燕即刻引兵回撤淮河以南!”

    “既然诸位爱卿皆以为寡人无能为王。”

    这倒霉王位谁乐意坐谁坐,他们才不会坐呢!

    “我军不过是接收了一座敌军让给我军的空城!”

    “这支敌军实是在孤军奋战,即便夺下城池也守不住。”

    楚王启沉吟片刻后沉声开口:“寡人了解秦长安君。”

    “长此以往,则即便前线仍在对峙,我大楚后方却必乱也!”

    但他们眼中的神色却非是不甘、羞愧,而是无奈。

    “然,战事如此,徒呼奈何?”

    “纵是昭云将军能征善战,可面对如此敌军也是有力无处使啊!”

    “诸位爱卿以为寡人愿为亡国之君乎?”楚王启怒声道:“寡人所行所为难道皆是为自取灭亡乎?”

    虽然现在的彭越尚年轻,远没有未来的他那般出色。

    但在敌后战场,彭越却是项羽最为深恶痛绝的狗皮藓,为项羽败亡做出了极其杰出的贡献。

    他只是要借此倒逼群臣而已!

    这支敌军需要什么明确的目标吗?

    根本不需要!

    只要他们继续存在,他们就始终是卡在楚国心脏的一根刺,时时刻刻都会对楚国腹心造成威胁,甚至是造成楚国后方动乱。

    “此人看似鲁莽求战,但此人却不好战,近来反倒是喜欢玩弄金汁。”

    昭云拿什么去围剿彭越?

    昭岑上前一步,沉声道:“大王此策,乃是苟延残喘之策。”

    莫大的耻辱!

    “我大楚可以阖闾城为饵,钓上这条大鱼!”

    果不其然,见群臣皆如此,楚王启再不提禅位之事,趁势喝问:“寡人令!”

    “大王,三思啊!”

    楚王启思虑间缓缓颔首:“令尹此言,有理!”

    昭岑等朝臣齐齐愕然抬头看向楚王启。

    一众朝臣下意识的高呼:“不可!”

    长身而起,楚王启取下了自己的冕冠。

    这是耻辱。

    否则。

    “然,敌军却会于我军发觉敌军后即刻四散奔逃,根本不给我军任何交战的机会。”

    楚王启轻声一叹:“寡人也不愿退守淮河以南啊!”

    “若寡人所料不错,纵是这支秦齐联军左右游走,最终必定会来突袭阖闾城。”

    “但既然这支敌军连明确的目标都没有,我大楚又该如何全歼此军?”

    “可前线大败,上柱国试图以疲敌之策争取战机,然秦长安君却又于军市发力,令得齐军愈发好战。”

    “那么,请!”

    “谁人自认有为王之能,寡人甘愿禅位!”

    眼见自己的提议被再次否决,满堂朝臣团结一致的对他发难。

    “然,苟延残喘过后我大楚面对的便恐是亡国之患!”

    “还不等我军收到消息,敌军便已撤军!”

    “又有两乡十一里被敌军劫掠!”

    寡人才是这大楚的王!

    昭岑等留在国都的大族代言人们对视一眼,只得轻声一叹,拱手再拜:

    “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