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被吓了一跳。

    她咬了下舌尖,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太子妃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妾身上门是为了找妾身的二弟,您一上来就对妾身喊打喊杀,先是指责妾身越俎代庖,后又指责妾身不孝,莫非太子妃娘娘是心虚了不成?”

    沈云绾挑了挑眉,接着,一双明眸浮上厉色。

    “本宫心虚?张氏,本宫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萧明德在太子府?”

    不等张氏说话,沈云绾冷冰冰地开口:“自从太子殿下远赴边关,太子府便闭门谢客,除了宫里,还有淮安大长公主府,还有薛家这样的通家之好,本宫也才走动一二。”

    沈云绾逼视着张氏:“你安王府的二公子不见了,安王府一不派人寻找,二不去京兆府报案,只管来找本宫的麻烦,你们安王府是觉得本宫一介妇人,柔弱好欺吗?”

    沈云绾是不可能把萧明德放回去的,况且她还要借此试探安王本人有没有参与其中。

    张氏这么有本事,那就把太子府给抄了,再掘地三尺,看看能不能找到她想要的人!

    “您贵为太子妃娘娘,妾身哪敢欺到您头上。若不是妾身收到确切消息,又哪里会找到太子府。何况,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就连问问您都不成吗?”

    “你都在府门外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还不算逼迫?”

    沈云绾冷笑了一声。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氏。

    “既然你口口声声你收到了消息,是本宫扣留了萧二公子,本宫倒要问你,给你消息的人是谁?你若不说出来,本宫就当你是诬告,少不得,要请你去大理寺走一趟了!”

    张氏最开始并不想把人供出来,但是听太子妃娘娘提起大理寺,不由咬了咬牙。

    自从宫中的陈才人失宠后,陈家就失去了对大理寺的掌控力。现在的大理寺卿是个不管事的,就喜欢装聋作哑,大理寺的事务一应都由大理寺少卿方琦代为决断。

    谁不知道方琦是太子殿下的人。

    真去了大理寺,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想到这里,张氏再也撑不住了,吐露了实情:“太子妃娘娘,妾身绝不是信口雌黄。妾身有个娘家兄弟在神策军当差,就是他来给妾身报信的。”

    沈云绾就说嘛,太子府的人早就被萧夜珩里里外外地筛查了好几遍,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昨天夜里,整个红袖阁的人都被带走了,关在刑部大牢,以薛元弼对刑部的掌控力,是绝不可能走漏风声的。

    就只剩下了神策军。

    看来文思九上任至今,还没有将神策军完全收服,比起盛飞羽在神策军内部的威信相差甚远啊。

    从前铁板一块的神策军都有人敢在暗中通风报信了。

    “来人,去请文大人。”

    沈云绾也不废话。

    既然是文思九的人捅出来的篓子,自然该交给文思九来解决。

    “太子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请文大人?”

    张氏傻眼了。

    要是因为自己的话连累了娘家兄弟,自己还不得被五婶娘埋怨死。

    “本宫做事,还用向你交代吗?”

    沈云绾朝着张氏投去一道冰冷的眼神,霎时间,张氏的身体都僵硬了。

    太子妃的眼神真是太可怕了,自己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流沙,将安王世子夫人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给文大人。”至于张氏的娘家兄弟具体是哪一个人,文思九若是连这个都查不出来,那他就是一个纯纯的废物。

    沈云绾端起茶盏,在张氏慌乱无措的神情中,浅浅地啜了一口祭红瓷茶盏里盛着的花露,瞬间,一股甘甜弥漫在心间。

    她眯起眼。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此举反而帮了文思九的大忙,正好给了他一个排除异己的借口。

    文思九作为皇帝在京中的眼线,手中握着的权利日渐牢固,这对太子府来说并非好事。

    然而眼下,也只能借力打力了。

    张氏身为安王府的世子夫人,一直都是威风八面,很少给人下跪,更没有人敢让她跪这么久。

    多年来一直养尊处优,张氏有些受不住了,两条腿都是麻木的,膝盖更是跟针扎一样,疼痛直往骨头缝里钻。

    张氏受不住地动了动身子。

    没想到,太子妃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瞧瞧本宫这记性,倒是忘了给世子夫人赐座了。”

    沈云绾的唇畔浮上一抹浅浅的笑容,然而,一双幽深的明眸却是毫无笑意。

    (

    “不瞒世子夫人,本宫自从有孕后,这记性大不如前,总是丢三落四。不是本宫说你,你也太实诚了,本宫忘了赐座,你也不提醒,难道是要长跪不起吗?”

    沈云绾对着张氏倒打一耙。

    好个笑里藏刀的毒妇!

    张氏心中暗恨,却不敢摆在脸上。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太子妃娘娘……”

    “世子夫人还是快起来吧,让外人看了,还当我们太子妃娘娘多严苛呢!”

    芭蕉打断了张氏的话。

    她上前一步去搀扶张氏。

    张氏的双腿早就不听使唤了,膝盖刚要支棱起来,突然身体一歪,再次跪坐在地上。

    沈云绾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尖。

    “皇嫂,你就是太好性了。安王世子夫人哪里是忘了提醒你,我看,她分明是在用苦肉计!”

    “公主殿下万安。”

    外头传来丫鬟的请安声,接着,碧玉的珠帘被丫鬟挑起,晋阳公主走进了花厅。

    晋阳公主一进来便对张氏发难,显然是在外面将两个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张氏眼前一黑,晋阳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陛下的两位公主里头,嘉柔公主脾气暴躁,却是个好摆布的,只要顺着毛摸就行了;反而是这位晋阳公主,看着明媚活泼,却是个面甜心苦的。

    “晋阳,你怎么来了?”

    沈云绾故作不知。

    “皇嫂,我听下人说安王府的世子夫人来了,好歹也是我的堂嫂,便想着过来给堂嫂请安呢。虽然我身为公主,不过在自家人面前,就行家礼好了。”

    晋阳公主说到这里皱了皱眉。

    “没想到,竟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呵,世子夫人在皇祖母面前倒是装得恭敬孝顺,温婉大方,原来全是假象。”

    晋阳公主将张氏从头打量到脚,目光充满了不屑和嫌恶:“离了皇祖母面前,便张牙舞爪,目无尊卑,连皇嫂您这个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怪不得,本宫进来这么久,也不给本宫行礼问安。”

    晋阳公主说完,轻轻打了下嘴:“瞧我,我竟忘了,这是世子夫人自恃是我的嫂子,安王伯又在父皇那里有体面,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张氏被晋阳公主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指责气得脑袋发晕。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还是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模糊的视线才又恢复了清明。

    这姑嫂两个一脉相承,这是要对自己屈打成招吗?

    “好了,皇妹,你就别气了。”

    沈云绾拍了下自己身边的座位。

    晋阳公主扁了扁嘴,坐到沈云绾旁边,一脸不悦。

    “皇嫂,干嘛不让我说。明明是世子夫人欺人太甚!”

    “皇妹刚刚也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我们自家闹起来,不是让外人看皇室的笑话吗?”

    论起含沙射影的功力,沈云绾比晋阳公主不止高出了一重。

    闻言,张氏脸上火辣辣的,总觉得太子妃是在指桑骂槐。可自己当初在门口大闹,还不是因为太子妃不肯见自己!张氏心里委屈极了。

    “芭蕉,愣着做什么?还不扶世子夫人起来。”

    “世子夫人,快请起。”

    芭蕉继续自己刚才被打断的动作。

    张氏不敢让自己再跌倒,咬紧牙关,攀着芭蕉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站起身,然而,起身时,身体仍是不可避免地晃了晃。

    见状,晋阳公主嗤笑了一声。

    “世子夫人还真是金尊玉贵。当初本宫陪着皇祖母跪经,可是要跪满两个时辰的!”

    沈云绾微敛睫羽,藏住了眼底的笑意。

    张氏更是险些被气了个倒仰。晋阳公主陪着太后娘娘跪经,可是有软垫的!

    自己可是跪在青石砖上。

    “公主殿下教训的是,都怪妾身身体不好。”

    张氏忍气吞声地给晋阳公主道歉。

    “什么身体不好,本宫看就是乔张做致。”

    晋阳公主看着自己的纤纤十指,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原本该是非常漂亮的,可惜,食指指甲和无名指指甲却折断了,掌心里还有血痕。

    这是昨日她挣扎时落下的!

    还有脸上那一巴掌,就算用了皇嫂给的生肌膏,已经恢复如初,可是那股屈辱感却压在晋阳公主的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萧明德这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竟敢算计自己,这笔账,自己一定要从安王府讨回来!

    “堂堂世子夫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不入流的手段,真是上不得台面。”

    这是把自己比成姬妾之流!张氏气疯了。

    “你!”

    “皇嫂,你看世子夫人的眼神好可怕。”

    晋阳公主躲到沈云绾的怀里。

    “她是不是想对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