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极其隐蔽地和太子妃娘娘交换了一道目光。

    花莹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可卫星穹不一样,一旦让卫星穹发觉她们的真实身份,敌众我寡,何况又是在全然陌生的漠北,那还不是任人鱼肉。

    但现在离开,又会引起卫星穹的怀疑。

    “稍安勿躁。”趁着没有人注意,沈云绾安抚地拍了拍紫竹的手。

    花莹这个合作对象还是很贴心的,不仅帮沈云绾和紫竹准备的是日行千里的名驹,还准备了两个包裹,里面装着伤药、干粮以及换洗的衣物。

    出了幽州城,一路西行五十里便是雁谷关了。这里,也是大魏面对北蛮的最后一道防线。

    “原地扎营,休息两个时辰后再赶路。”

    队伍最前头,卫星穹的小厮松烟传来了命令。

    沈云绾和紫竹躲在人群里,尽量让自己与他人无异。

    “可惜隔了这么远,听不清卫星穹他们说了什么。”紫竹注意到,这次前往北蛮,不独卫星穹自己,还有那位卫俊峰的智囊郭永珈。

    “再等等,他会需要我们的。”

    沈云绾注意到,这支队伍里有两个人与这支队伍格格不入,哪怕他们尽力掩饰,可无论容貌,还是走路的姿势,以及口音,无不昭示着他们并非大魏人。

    卫星穹的队伍里带了两个巫族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云绾的眼里浮上了一抹深思。

    若只是普通的兵器交易,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卫星穹可是卫俊峰的

    独子,这次却要亲自带队。

    除非

    沈云绾目光一亮,她抬起眼帘,在紫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光芒。

    卫俊峰一定会有大动作。

    沈云绾下意识地伸出食指,在拇指上摸了摸。

    紫竹见状,眼里的震惊一闪而逝。

    太子妃娘娘这是生出了杀心。

    只是,这次娘娘要动手的人是谁呢?

    卫星穹派了一队士兵守夜。

    沈云绾将汤饼泡在热水里,凑合着吃了,抬起头时,面前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打过几次交道的松烟卫星穹的贴身小厮。

    “春花、冬雪,公子要见你们,赶紧的,不要让公子久等了。”松烟的语气透着一股不耐烦,可见花莹在卫星穹这里毫无地位。

    “小哥稍等。”紫竹用帕子抹了抹嘴,连忙站起身,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这冬雪容貌清秀,尤其一双眼睛,宛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紫竹如今易容城她的模样,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唇边笑容如蜜,松烟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一个小美人。

    “我是个好说话的,可公子就不一定了。”

    “公子的脾气我们姐妹也知道。都知道松烟哥哥是公子面前的红人,一会儿还望松烟哥哥替我们姐妹美言几句。”

    紫竹说完,借着身上狐裘的遮掩,不着痕迹地递过去一个荷包。

    “出门前花姨娘嘱咐过我们姐妹,和气生财。”紫竹可不敢当着松烟的面儿称呼花

    莹为“夫人”,以免戳到卫星穹的肺管子。

    松烟见“冬雪”如此上道,含笑收了,只是,荷包将要纳入怀里那一刻,一只柔软的小手在他掌心里搔了搔,如同带着钩子一般,勾的松烟一阵心痒。

    真不愧是花姨娘的奴婢,松烟朝着紫竹投去心领神会的目光:“放心,若是公子要开罪你们,我会代为美言的。”

    “多谢松烟哥哥。”紫竹和松烟说着话,赶紧跟在了松烟的身后。

    卫星穹的耐性不是很好,看到松烟出现,语气一冷:“怎么去了这么久?”

    “公子,奴才过去时,这两个丫头刚吃饭,奴才怕她们身上有味道,再熏着公子,特意让她们散了散味。”

    卫星穹这才没有说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两个丫鬟的身上,目光带着上位者的凌厉:“出发前,花影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要是敢有半字虚假,本公子拿你们喂狼!”

    沈云绾和紫竹是临时冒充的,蛮对卫星穹的威胁,两个人都一头雾水。

    谁知道卫星穹发的哪门子的疯,谁又知道他要问什么!

    沈云绾和紫竹根本猜不到,卫星穹就是不甘心,花影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凭什么在幽州城里如此风光!

    而他的生母,却只能从早到晚地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头,像是一道影子一般。

    想到这里,卫星穹目光更冷了。

    “本公子问你们话,聋了吗?”

    “还请公子息怒,奴

    婢是在回想花姨娘说过的话。姨娘说,半年前的那笔交易,北蛮人就只付了七成的货款,还有剩下三成,一直拖着不肯交付。”

    “姨娘说,若是乌格尔泰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便用骏马来顶账,只是要算上利息,若是乌格尔泰不肯答应,那这次的交易便取消。”

    卫星穹从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哪里会关心银钱这种俗物,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乌格尔泰还欠着银子。

    堂堂北蛮可汗,居然跟个无赖一样赖账!

    卫星穹皱紧了眉头:“花影就没有告诉我父亲?父亲怎么说,难道就任凭乌格尔泰如此?”

    沈云绾眼里暗了暗,卫星穹竟然对他父亲的妾室直呼其名,看来,卫俊峰是真把这个独子捧在了手心里,让他可以无视规矩和孝道。

    “回禀公子,这么大的事花姨娘岂敢擅专?是将军发过话,不好将北蛮逼得太紧,万一狗急跳墙,让他们毁约可就变成一笔呆账、坏账了。这次花姨娘让我们姐妹重提这笔账,是因为有新送来的这批兵器吊着,乌格尔泰更加容易就范。”

    “看来这女人还有几分见识。”卫星穹淡淡说了一句,声音倏然转厉,“若是本公子不问,你们两个便瞒着不说吗?你们两个贱婢好大的胆子!”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自己要说,也得卫星穹给自己靠前的机会。

    他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护卫,若是自己冒然过

    去,让他的护卫把自己当刺客处理了,又找谁说理去!

    沈云绾在面对黄帝时都很少屈膝,可是现在,谁让她顶着奴婢的身份,只好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

    “奴婢不敢!公子冤枉啊”

    说着,低低地啜泣起来。

    卫星穹听着两个婢女的啜泣声,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他眼底怒火更甚,刚要发作,却被郭永珈出声劝阻:“公子,这两个婢女虽然有错,但这次前去北蛮还需要她们出力,公子若是现在责罚她们,这路途遥远,万一伤势恶化,还会成为我们的负累。不如先记着这笔账,回去后再作处置。公子意下如何”

    卫星穹虽然不满自己的话被人打断,但郭永珈说得也有道理,他冷哼一声:“有郭先生求情,本公子便饶了你们两个贱婢。除此之外,花影还有没有交代你们其他事?”

    这些年,花影在幽州城里风光无限,那些见风转舵的小人竟然还尊称她一声“夫人”,那花影也是个骨头轻的,竟是欣然接受。

    不过三年,还真让她成了气候!

    卫星穹就不信,花影手上是干净的。

    “除了呈给我父亲的账本,花影是不是还有一本私账?”这才是卫星穹召二人过来最重要的目的!

    花影有没有私账,沈云绾和紫竹怎么会知道呢?

    “公子明鉴,大将军在花姨娘心里就是头顶上的天,花姨娘对大将军忠心耿耿,绝不敢阳奉阴违。”

    沈云绾信

    誓旦旦地说道,就差赌咒发誓了。

    “是啊,公子。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从未见过花姨娘手里还有一本私账,奴婢若是有一句虚言,就让奴婢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紫竹不惜发下毒誓。反正自己就是没有见过花姨娘手里的私账,发再毒的誓言都不怕!

    卫星穹心里一阵狐疑,这两个奴婢敢发下毒誓,难道花影手里当真干干净净,自己误会花影了?

    不可能,卫星穹心里泛冷,也许这两人并非花影真正的心腹,也许,她早就料到自己会在路上难为这两个奴婢,所以才派了两个不知道内情的人过来。

    这贱妇还真是狡猾。

    “这里没有你们两个人的事了,回去吧。”松烟不愧是卫星穹的贴身小厮,观察了一番卫星穹的脸色,便帮主子给了台阶。

    两个婢女如蒙大赦,飞也似地溜走了。

    “郭先生,你怎么看?”

    郭永珈袖着手,差点没维持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怎么看?!

    自己能怎么看?!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何况花姨娘还是将军的妾室,就算昧下了一些胭脂水粉钱也无伤大体。

    您可是将军的继承人,眼孔就这么浅,非得盯着将军的内宅!哪个办大事的人会与姬妾之流计较!

    郭永珈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次对卫星穹大失所望了。

    他面露微笑:“公子方才真是雷霆手段,您不过几句话,就把这两个婢女吓住了,料想这一路,她

    们绝不敢再翻什么风浪!”

    郭永珈这次说的话还算中听。

    卫星穹点点头:“出门在外,我若是有何处不妥,先生尽管直言。父亲说过,让我一定要敬师如父。”

    “大将军真是折煞我了,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沈云绾和紫竹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因着她们二人是女子,护卫们为了避嫌,离她们的位置并不算近,虽然还在监视范围,但这些护卫不可能听到她们说话。

    “看清楚了吗?”沈云绾问道。

    “看清楚了,那两个人都易了容。但奴婢在他们身上闻到了蛊虫的气息,他们应当是巫族人!”

    “卫星穹,郭永珈,还有巫族,卫俊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说这个配置就只是为了单纯的兵器交易,就是傻子都不会信。

    “奴婢方才趁人不备,在其中一人身上放了东西,一个时辰之后便会发作。”

    紫竹刚刚站在背风处,跪地请罪时,借着袖子的遮掩,放出去了一只小虫子,就只有头发丝那么细,如果不细看,就会当成一根落在地上的头发。

    就在刚才,紫竹身上传来感应,黑线虫给自己找到了宿主,现在正跟那人身体里的本命蛊斗法呢!

    “娘娘,根据奴婢和蛊虫间的感应,那人身上的本命蛊是金蝉蛊,可见此人在巫族地位很高。”

    巫族崇尚金色,但凡沾个金字,身份绝不可能简单了。

    “我恰好也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两人里头,一定有一个是巫族族长!”

    对手如此强大,沈云绾这边却只有她和紫竹两个人,沈云绾非但没有胆怯,一双明眸反而灿若星辰,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光芒。

    “只要我们运作得当,就可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何烜这个人有两下子,就跟闻到肉味的狗一样,一直对我们紧追不舍,我们得手之后,若是顺利,便可祸水东引,让皇帝和卫俊峰狗咬狗!”

    紫竹闻言,眼底露出兴奋:“娘娘英明!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娘娘是不是已经有了计策?”

    “不急,等着那两个巫族人闹起来。”

    沈云绾和紫竹低声讨论完,两个人围在篝火旁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安静的营地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嚎叫。

    沈云绾瞬间睁开了眼睛。

    看来,紫竹放在那人身上的铁线虫发作了。

    两蛊相斗,必有一死!

    而蛊虫有别于其他,乃是至阴至邪至毒之物,二者相斗时会释放出大量毒素,若是宿主不及时干预,这股毒素就会飞速扩散,以致于排出体外,四散在空气里。

    周围的草木生灵都难以幸免。

    这也是前世今生沈云绾都会对巫族深恶痛绝的原因!

    “怎么回事?”卫星穹被这股动静吵醒。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一脸狰狞,在地上手舞足蹈,嘴里不断发出嚎叫,还伴随着“嗬、嗬、嗬”的声音,如此诡异的一幕,在这漆黑的夜色里让人头皮

    发麻。

    “会不会是鬼上身了?”

    士兵里,一个声音颤抖着说道。

    这大晚上的,太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了。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此种猜测渐渐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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