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墨眼神有点空。

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只会说话、还化成了人形的魔物。

甚至,他还是一头龙。

舒墨虽然玩的RPG游戏不多,但也知道,不管在哪个游戏体系里,龙族都是最强大的存在。

如果杀了他……能加不少经验呢吧?

正为自己等级太低困扰不已的舒墨,简直有种把他当boss刷掉的冲动了。

但这玩笑般的念头被她迅速打消。

看着面前和人类别无区别的少年,在法治社会长大的舒墨到底是做不出这种事。

她索性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继续将他当做玩家看待,随口寒暄,“我们名字里有一个字重叠,还挺有缘分。”

“墨白”两个字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舒墨忽然反应过来。

墨白。

寓意难不成是,出生在冰雪中的一条小黑龙?

这明显是他绞尽脑汁自己现起的名字,甚至还借鉴了她名字里的一个字,让舒墨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墨白端正地坐在她面前,望着唇角含笑的舒墨,不解地轻轻皱了下眉。

“对了,你……”

“你这里为什么这么暖和?”

两人同时开口。

舒墨一愣,“什么?”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说:“我这里是温泉,当然暖和。”

“游戏世界里不可能出现火焰,这是《极寒末世》的基本设定。”墨白手指着壁炉里跳动的火光,“而温泉是伴随火山喷发形成,亦或是地下水被地底的热源加热产生……可游戏里根本没有火山的存在,这温泉究竟是哪儿来的?”

“温泉又不是我挖出来的,我怎么知道?”舒墨果断撇清关系,“我只是恰好发现温泉水,然后在这里开了家店而已。”

“可你这里还出售加热过的食物。”墨白不死心。

“用温泉隔水加热的。”

“那壁炉里的火焰呢?”

墨白语气急切,表情却几乎有些可怜巴巴。

舒墨:“……”

魔物不是一般都智力低下吗?为什么这只小黑龙这么不好糊弄?

反正结界范围里他打不过她,舒墨也懒得再装,反问,“‘游戏世界里不可能出现火焰’,可你不也是一头火龙吗?难道你不会喷火?”

墨白并不意外,“你能发现我的身份,果然不是普通玩家。”

舒墨没说话。

墨白就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我确实不会。”

舒墨:“……?”

不会喷火的火龙?

墨白开口时犹豫了片刻,然后就像一只坦然露出柔软肚皮、将弱点交付给她的大狗狗一样,一字一句道。

“大概是游戏出了bug,我是《极寒末世》里唯一的一头火系龙族。就像冰龙一族往往生活在高耸入云的雪山上一样,我们一族可以从岩浆中吸取热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所以设定中,我的栖息地应该是在火山。”

他说着,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游戏中没有火山。”

舒墨心里一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如此急迫地询问温泉的来历。

【温泉是伴随火山喷发形成】……是吗?

“所以,你一直在流浪,寻找自己的家?”

然后就找到她这儿来了。

墨白默默点头。

舒墨倒吸一口冷气,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独。

没有家,也没有家人,自出生以来就在游戏大陆里四处漂泊,无处补充能量,只能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虚弱……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可眼前的小黑龙才是真的惨啊。

可舒墨莫名的,又有点能理解那种孤独。

一个意外闯入异世界的不速之客,一段被错误录入的数据,从某种程度上讲,两人其实很像。

他们都不属于这里。

“游戏剥夺了火种,我一直没有办法使用体内的火焰之力。但在靠近这家温泉旅馆时,我却感觉到那股力量好像有了复苏的迹象……所以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墨白越说越小声,不复刚才的锋芒毕现。

直来直往的质问也好,要提出请求时不自觉流露的羞赧也好,舒墨发现这只小黑龙其实很不擅长社交。

也对,没有遇见过任何同类,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只龙,能擅长才怪了。

“我可以帮你很多忙,有什么活都能让我做,还可以看家护院……啊,不过你这儿有结界,可能就不需要我了。”墨白沮丧低头。

舒墨额角抽了抽。

看家护院……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传说中的巨龙,不应该都是血统高贵、邪恶孤傲,不可一世的人设,啊不,龙设吗?

舒墨总感觉墨白大概是靠自己摸索,一不小心有点长歪了。

不过……

她摸着下巴,打量墨白。

不要钱的免费劳力,外形还很吸睛,墨白的基本条件确实很诱人,换做任何一家店应该都会毫不犹豫地收下。

但,他毕竟是一只魔物。

舒墨虽然心动,却还存有理智。

“你应该也知道,招揽

魔物打工,我要承担的风险很大。”她直白地说,“我又不可能和你签订合同——谁能保证你不会趁我离开结界的时候,杀了我,将温泉据为己有?”

舒墨张开双臂,做了个两手空空的姿势,耸肩,“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等级不高。”

墨白眼里的光黯淡些许。

“但是,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安心收下你。”

舒墨忽然话锋一转。

她平静地看着墨白。

“成为我的召唤兽,受我驱使——如果你愿意的话。”

墨白原以为舒墨要拒绝他,已经沮丧地低下头去,听见这话却是一愣,抬眸不确定地打量着她。

舒墨耐心等待着,并不逼迫他立刻做出选择。

龙是天性高贵的生物,要让它们主动臣服,恐怕比登天还难。

可出乎意料,墨白只短暂考虑片刻,就单膝跪地。

他右手按在心口,微弯脖颈,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古代骑士表示尊敬臣服的姿势。

目光低垂道,“我愿意。”

两人身高差了大半个头,墨白单膝跪下时,脆弱的颈部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

舒墨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听到回答之前,舒墨还戏很多地认真脑补了一番【墨白愤怒地变回原形,深渊巨龙睥睨着她,口吐人言:“区区人类也想让吾臣服,真是痴心妄想。”】巴拉巴拉的桥段。

结果墨白只是乖顺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舒墨半信半疑地伸出手,搭在他的脑袋上。

黑色短发干燥柔顺,毛茸茸的,手感相当不错。

“使用技能,[初级驯化]。”

掌心再次出现那道熟悉的白光。

舒墨屏息看着。

在此之前,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失败了。

那些高级魔物看出她只是借助了结界的力量,从来不愿真正臣服于她。

但这一回,白光迟迟未消,面前第一次蹦出提示。

【恭喜玩家成功收服一头“黑龙”!】

【您拥有了第一头召唤兽!它将陪伴您度过之后的漫长旅途。】

【您已收到一份召唤师驯兽指南,点击查看。】

舒墨睁大眼:“!”

离了个大谱,她居然真的靠[初级驯化]驯服了一头龙?

这要说出去,恐怕全服的召唤师都会疯掉吧?

“这就好了吗?”墨白起身,“好像没什么变化。”

舒墨平复内心的激动,“嗯”了声,翻看着那驯兽指南。

指南第一页罗列了几行基本原则:

1.召唤兽无法对主人发动攻击;

2.召唤兽将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

3.召唤师与召唤兽灵魂绑定,召唤兽将与召唤师同生共死。

看到最后一条,舒墨没忍住皱了下眉。

换句话说,主人死后,所有召唤兽都会跟着一起死亡?

她忽然有种愧疚感。

也不知道墨白知不知道他到底同意了什么样的契约。

好像猜到舒墨的想法,墨白突然开口:“继续流浪下去,我只会越来越虚弱。和你在一起,我还能活得久一些。”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转头认真看着她,目光灼灼。

“谢谢你。”墨白轻声说。

*

舒墨就这样莫名其妙拥有了她的第一位员工。

同时,也解决了困扰她的一个大问题。

洗漱完毕,舒墨哼着歌,用一个包子一瓶咖啡快速解决了早餐。

期间小黑龙墨白还好奇地凑上来,嗅了嗅那散发着浓浓肉香的包子,然后在舒墨礼貌性地询问他要不要也来一个的时候,诚恳地回答:“想吃,但也可以不吃。”

舒墨:“……”

真诚真是永远的必杀技。

她无言以对。

少了那些虚与委蛇,也不需要费力去揣摩他的话是否别有用心,舒墨发现和墨白的交流其实十分令人愉快。

墨白最终还是得到了两个肉包子。他受宠若惊地看了一眼舒墨,对这初次尝到的食物先谨慎地小小咬了一口,咀嚼两下,然后迅速加快进食速度。

舒墨在旁看着,满意点头——

护卫必须要吃饱才有能力护送嘛。

而且她已然想好下一步的经营方向,也不需要太过节约了。

舒墨打开经营商城,在设施一栏下单了一个流动小摊。

【已消费:800点】

【获得:[流动小摊]*1】

然后又揣了四个包子,外加两瓶矿泉水当做今天的干粮。

加上早餐,总共花费40点,外加50点的壁炉……

花钱如流水,舒墨算着算着,露出痛苦面具。

【账户余额:30点】

再这样下去,连今晚的维护成本都付不起了……

必须尽快赶到光明镇把摊子摆起来才行。

舒墨也问了墨白是不是能载她飞过去,但后者对着她期望的表情,支吾着说他翅膀在昨晚挣扎时受了点小伤,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看他那一副失落的样子,舒墨估

计墨白受的伤绝没有他描述的那么轻飘,连忙安慰了几句。

大概是为了弥补没能帮上忙的愧疚,墨白一路上表现得极其积极。

“吼——”

足有数十米高的黑龙现出原形,一爪子将惊恐万状的魔物拍飞,仰头发出震天怒吼。

那一声龙吼蕴含着古老而冰冷的威压,远处山头的积雪都被纷纷震落。

舒墨用手搭了个小凉棚,极目远眺,眼睁睁看着那只弱小的C级魔物化作一颗流星消失在天际。

舒墨:“……”

她戳了戳巨龙身上坚硬的鳞甲,欲言又止:“墨白……”

巨龙:“吼。”

它低头,暗金色的瞳孔森然,一边翅膀被刻意收在背后,避开舒墨的视线。

舒墨按了按被震得发痛的耳朵,镇定道:“下次战斗的时候用人形就可以了。”

巨龙:“……嗷。”

*

艰难前行近八个小时后。

【恭喜您发现城池:光明镇】

【区域地图解锁】

舒墨随手关掉提醒,脸上浮现出笑容。

城池不许魔物踏入,一旦检测到魔物的气息会自动触发警报,引来守卫。

但已被收服的召唤兽不算在内。

舒墨带着墨白大摇大摆地穿过城门,一路畅通无阻。

能化为人形的魔物少之又少。按照墨白的说法,只有全世界排行榜最前列的那一小撮顶尖玩家才能认出他的真身。而光明镇这么一个人口刚破万的小城,根本不可能藏着这样的玩家。

舒墨照着地图指引来到集市。

游戏里绝大部分的交易都在这里进行,放眼望去,足有数百摊位,人头攒动,吆喝声不绝于耳。

舒墨怀念地看了两眼,便在集市边角找了一处空地。

他们来得太晚了,流量大的好地方早就被人占走,只剩这犄角旮旯的位置。

舒墨不甚在意,她自有办法让人们为她而来。

看好地方她便拿出流动小摊。

每天九点闭市,只剩四个多小时的时间了,得动作快点才行。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墨白好奇地问。

舒墨正翻看进货单,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摆摊,卖关东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