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张青松双目无神的走向沙发坐下。

    那样子,仿佛被抽空灵魂一般。

    国营厂,那是他打拼了一辈子留下来的。

    东关电子行业,其实都有张青松的手笔,那是他们一点一点的积累,建立起来的产业。

    从一开始的白炽灯泡,一直走到今天。

    这么多年,国家从农业国一路到现在,这太不容易了。

    看到张青松的表现,楚天和张雪华才意识到这件事对张青松的打击有多大。

    张雪华连忙说道:“爷爷,你也不用这么伤心,企业的更新,这是必然的。而且,这些国营厂运营落后,生产落后,他们是被市场淘汰的。眼下,又这么不把技术当回事,还在过去的那套里面,您说,这能怪谁啊?”

    楚天沉默了良久,他感觉得到,张青松痛心什么。

    崽卖爷田心不疼,这就是张青松现在的心情。

    要是国营企业改革,能救活一批企业的话,那他的心会是很高兴的。

    但误入歧途的企业太多了,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个,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样的话,电子工业方面工作的产业工人,要有多少人会离开工作岗位,这些岗位,是他们当年满腔热血追求的梦想。

    而眼下,就因为胡来,乱来。

    就因为几个厂长的糊涂,他们就要没了安家立业的本钱!

    张青松能不心疼么?

    楚天叹了口气,接着坐在张青松身边说道:“老爷子,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终究,电子行业的从业人员还是会发生整合,资源不整合,不对落后企业,落后机制的淘汰,那是不可能的,能活下来的企业并不多。但,能活下来的大企业,员工需求量还是很大。咱们没有南方那么好的地理位置,同时,咱们的工资水平又高,也就意味着劳动力成本偏高。说实话,老爷子,我要是再南方的话,眼下,在那边建厂,我只要五十元的工资,就大把的人愿意工作。”

    “但在咱们北河,这个工资均数就要在八十,最近都已经到了一百。整整百分之百的人力成本啊!”

    张青松瞪大了眼睛,他看向楚天。

    楚天笑道:“我之所以能起来,是因为这里的政策成本低,我能做起来,是因为陈达先,国学栋这样的人在给我护航。不然的话,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我会选在南方建厂,那样才符合工厂运营。而且,那边的市场更大,人数多,同时那边的产业工人少,没有工作的多,那就意味着,他们更需要工作。他们的思维也更灵活,不考虑铁饭碗,时代更迭,上一个时代的领军者,往往不会在下个时代继续强大,这是市场的规律,船大难掉头。东北的传统工业基础太大了,重工业的盘子也太大了。而且产业工人太多了!我们的廉价劳动力少,我们城市化已经很高了,所以人口红利,我们就比人家少至少一半还要多。”

    “所以,下岗工人增多,这是不可逆的。”

    楚天说罢,张青松仿佛一下子就没了精神,他木讷的点点头:“我知道,都知道。你说的情况都是有的,咱们这边多半国营,还有一些都是大厂,工人工资四级工都在一百元上下,普通的也都是八十左右,同比之下,南方工厂的工资要少很多。不过,难道东北就没有机会么?”

    楚天摇头,这个问题他也想过。

    他其实也在尝试着去改变什么。

    但从他在后世知道的情况来看,这个问题,无解……

    首先,远东地区很快就会被锁死,这里没有什么国际贸易,而且国际贸易也不会扎堆传统工业区,就像是鲁尔工业区,那即是后工业化发展的必然结果。

    曾经一度领先全国的东北,已经过度的开发,过度的榨取她的经济潜能,工业革命已经在悄然孕育,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全球化时代的开启。

    东北,这个上一版本的版本之子,必然要跌下神探。

    这是无法改变的。

    接下来几十年,就是南方崛起,这也是没有人能改变的。

    当然,作为老一代工业人,这种情况,张青松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是事实。

    眼下,他已经老了,无力再阻止这些国营厂高层胡来,他们的落后想法,不思进取。

    一心想着国家兜底的日子,在倒计时。

    楚天知道,国家已经背不动这个包袱了,早晚,是要彻底丢掉包袱,否则,国家就危险了!

    楚天叹了口气,他叫住了张青松:“老爷子!”

    张青松停下脚步,楚天接着说道:“我知道您心里难受,但大势无法阻挡,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影响。我也跟丛光荣和贺永奎联系了,接下来我们的标准化推行,会以他们两个厂做模板,打造一套产业链供应,如果可行,我会选择进行注资,随后两厂也可以拓展生产线。”

    张青松怔住,他回过头,看向楚天:“你说什么?贺永奎没参加他们那边?”

    楚天笑了:“没有。他是我这边的。”

    “不能啊,贺永奎会不给林辉新面子?他们厂最近几个单子,都是林辉新介绍的订单。”

    楚天笑了:“在企业生死存亡面前,林辉新的面子值几个钱?再说了,几个订单,和一直有订单,是一回事么?”

    张青松眨了眨眼,他双手颤抖。

    接着抬起手一巴掌呼在楚天后背上。

    “你个小犊子!你耍我好玩吗!你个小王八犊子,我这么大岁数你跟我玩心跳!”

    楚天挨着巴掌,哪里敢还手啊。

    张雪华都蒙了。

    “爷爷,你打他干嘛啊?”

    张青松指着张雪华怒道:“咋地?我孙女婿我不能打?我告诉你张雪华,你也跑不了,笤帚哪儿去了,我今天不抽你们两个孽,我就不叫张青松!”

    “你俩玩老头儿,你俩有意思么?”

    张雪华一听,立即躲在楚天身后:“爷爷,你要打打他,我啥都不知道!”

    楚天撇了一眼张雪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古人诚不欺我!”

    张雪华一听,立即噗嗤一笑:“谁嫁给你。臭美!”

    张青松抬着巴掌,看着这俩人腻歪,最后气的一跺脚。

    “真腻歪!呸!”

    张青松摇摇头,转过头的时候,突然噗嗤一乐。

    “哎,老喽,这辈子人不管隔辈事儿,小陈!把给我沏壶茶,我晚上还得跟老葛下象棋呢!”

    张青松这又气又乐的,张雪华在楚天背后探出个小脑袋问:“我爷爷他没事吧?不是得了老人疯吧?”

    楚天哼了一声:“不知道,反正你刚才出卖我这事儿,咱俩先说道说道?”

    张雪华嘿嘿一笑:“回去补偿你,还不行么?”

    张雪华一撒娇,楚天就没辙。

    他对张雪华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啧,你一个一穿二的无敌霹雳霸王花,跟我撒娇,你觉得好么?”

    张雪华娇笑道:“有啥不好的~~你不是我对象么?”

    “那亲一个?”楚天嘿嘿一笑。

    张雪华倒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她和楚天还有啥是不好意思的?

    张雪华踮起脚,就给楚天一个亲吻。

    结果,就在俩人热烈拥吻的时候,门开了。

    张为民瞪着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二人。

    房间里,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