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在她的背后,半晌没有回应。

    冯蕴回头看她一眼。

    男人正在认真绞发,面上无波无澜。

    冯蕴身上的寝衣很是宽松,随着他拉扯头发,不时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来,玉质花容,半遮半掩最撩人,偏生裴獗受得了。

    “不给便不给,板着脸算什么英雄。”

    冯蕴合上眼,敛住笑假装生气。

    裴獗停顿一下,放下帕子将她身子扳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视线低低凝在她脸上,“说清楚,要什么。”

    冯蕴脑子懵了。

    她问得那么不正经,他有什么不懂的?

    “不要了。败兴。”她哼声,想扭过身拿梳子,手却被他捉了过去,强势的,不容抗拒。起初冯蕴不知他要干嘛,直到掌心覆上那团硬硕器物,这才注意到裴獗心跳很快,肌理温度远高于他那张冷脸。

    而且他是沐浴了过来的,没着战甲。

    冯蕴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下,喉头发哽。

    “将军?”

    裴獗的手肘边是一个棋盘。

    冯蕴闲来无事研究对阵,自个摆着玩的。

    裴獗嫌它碍事,往边上挪了挪,将冯蕴抱入怀里,紧紧贴合坐下,抵得她呼吸吃紧,“是腰腰要的奖赏吗?”

    叫腰腰……

    成了一种默契。

    温存的唤醒方式。

    冯蕴有点不尴不尬的。她本是存了逗弄的心思。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恶习,没想到会点火烧到自己的脚背……

    但她不甘受摆布的,弱而屈服没有主动制服他来得爽快,于是低低一笑,“就这点表示,还不够吧?”

    裴獗双眼幽深,“胃口不小。”

    “是不小。”冯蕴轻飘飘看他一眼,“将军,我可以看看吗?”

    没有男子可以听到这样的话而无动于衷,尤其怀里坐的还是冯氏阿蕴这样的媚姿姝色。

    边沿试探的次数多了,便不会再满足。

    裴獗喉结滚动,“你就这么想气萧呈?”

    冯蕴知道他误会了,以为她跟他亲近是为了跟萧呈置气。其实不是,她只是活了两辈子看得通透了,不再傻傻守那些清规戒律,单纯的馋他而已。

    但她不拆穿。

    不在乎。

    笑得还十分好看,真像那妖精似的。

    “岂止是气他?我也想看将军打胜仗呢。”

    说着她便凑上去,修长的指尖在朱唇轻点。

    “来,将军气气他。”

    裴獗:……

    “不是将军说的吗?这样是最能气他的。”她那笑容很是恣意,显然是那天尝到了甜头又有了兴致。

    但没有哪个女郎会像她这般,想要便找男人讨,双眼直白地摆出“将军快来服侍我气死那个萧呈”的笑容。

    大胆如此!

    裴獗拉她近些,环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身体,面沉如水。

    “我有一计,姬可愿听听?”

    冯蕴眨眼,“将军请说。”

    裴獗问:“齐军久不攻城,与我对峙数日,依姬看来,谁占便宜?”

    冯蕴想了一下,“齐军。”

    见他不答,又习惯性的自己分析。

    “并州被围,城里粮草军械皆有限数,而齐军有各方支援,有源源不断的后续,这么僵持下去,吃亏的自然是北雍军。”

    “没错。”裴獗道:“若你是萧呈,当如何?”

    冯蕴腰上软肉让他把玩得受不住,在他身上扭动几下,非逼得他呼吸吃紧了,这才压下旖思,认真道:

    “自古攻城拔寨就没有轻松的,并州守城的优势,强攻对萧呈而言必有损耗,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诱北雍军出城作战。”

    裴獗道:“那若是,我也想诱他来攻呢?”

    为何要诱他来攻?

    冯蕴没想透,皱眉道:“激怒他?”

    裴獗摇头。

    萧呈这人轻易激怒不了。

    冯蕴思忖片刻,慢慢抬眼,发现他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双眼在夜下光影里,幽暗难辨。

    “妾愿闻其详。”

    裴獗突然执起桌案上的一枚棋子,将其放在棋枰正中。

    “萧呈宣称,姬是其妻……”

    冯蕴勾起唇角笑了下,“将军吃味了?”

    裴獗冷脸凝目,长指夹着那棋子,声音沉冷,“我若知会天下,三日后,将在并州与姬大婚。那萧呈是攻,还是继续围呢?”

    冯蕴眼前一亮。

    真的是高招啊,有点贱的高招。

    萧呈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的妻室,为了雪耻而战……

    那如果敌将当着他的面,强娶其妻,他带着五十万大军,却围而不攻,那还算什么男人,称什么帝王?

    不战,将受天下人耻笑。

    “将军好计。”冯蕴拊掌,刚要夸她……

    心念一转,这才发现不对啊。

    娶的人是她,这个工具人也是她。

    明明是她要将裴獗当工具人,变成横在李宗训父女心里的刺,让他们继续施加压力,逼反裴獗,明明是她要利用裴獗打击萧呈……

    怎么反过来了?

    冯蕴沉下脸,“计是好计,可我不想做棋。”

    她伸出纤纤玉手,在裴獗的黑子边沿,放上一粒白子。

    “我喜欢徐徐图之。”

    裴獗目光凉凉,“姬图的是什么?”

    “图……”冯蕴看着他冷峻得生人勿近的脸,很想说先图他一晚,又觉得太唐突了。毕竟裴獗是个骨子里传统守旧的人,不能太吓他了。

    “图所图之事。”

    裴獗凝视着她潋滟得近乎狡黠的眼。

    “姬可愿与我赌一局?”

    冯蕴有点意外。

    “将军可不是赌徒。”

    裴獗:“偶尔为之。”

    “赌什么?”

    “听闻世家女郎,皆精六艺,擅棋琴。”

    冯蕴微微一笑:“过奖,略通皮毛。”

    裴獗道:“我自小混迹行伍,文墨棋画都只粗通。”

    “将军何意?”

    “姬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胜负如何?”

    “我胜了,姬便依我之计行事。我若败,依你之言,徐徐图之。”

    冯蕴皱起眉头审视他。

    若是别人说这话,她肯定觉得对方是骗子。

    可裴大将军说的是事实。

    就她所知,裴獗很小便在行营里跟着他的父亲历练,因而军事谋略虽是上乘,书画棋琴这种名士技艺,他不擅长。

    冯蕴上辈子是跟他下过棋的。

    说来好笑,赌的便是她的……侍寝。

    那时候,裴獗想睡她,她不肯,又不敢直接反抗得罪他,便以“对弈”做赌。

    她摸准了裴大将军的心高气傲,故意激他。

    “将军什么时候弈过区区女子,我便什么时候侍候枕席。”

    于是……

    裴大将军创下了十战十败的丢人战绩。

    下了足足一个月都没有等到冯蕴自荐枕席那一天……

    后来,还是因为大满,将她偷偷写给萧呈的信交到裴獗的手上,惹得他勃然大怒。

    裴獗气恨她的愚弄,一把火将棋枰烧了,这才抱美入帐,成了好事……

    但以她的棋艺,裴獗真的赢不了。

    冯蕴小时候真的当过神童的。长得美只是她外在优点之一,除了不善骑射,琴棋书画皆甚精湛,看书更是过目不忘。

    如果不是卢三娘的惨死让她失智,上辈子也不会沦为那般田地……

    往事历历在目。

    冯蕴觉得,要不是大满……

    她上辈子大概会和裴獗下三年的棋,教出个好徒弟。

    而不是让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三年。

    她蹙眉不语,神思游离。

    裴獗再落一子,沉声问:

    “世事如棋,只当问天。何如?”

    冯蕴本来不想同意。

    却被“只当问天”这句话打动了。

    她自认没有睿智到可以掌控世事的能力。天地洪荒之妙,让她重活一世仍是觉得渺小,大局当前,行左还是行右,也时常会摇摆不定……

    那不如问天?

    冯蕴记得他的臭棋,略为嫌弃。

    “三局两胜,还是一局定乾坤,你说。”

    裴獗:“一局。”

    冯蕴吓了一跳。

    要不是她知道裴獗棋艺不佳,当真会怀疑这是对方布下的陷阱。

    一个对弈水平惨不忍睹的男人,哪里来的勇气说一局定乾坤?

    冯蕴试探:“将军可知,我棋艺几品?”

    时下士族文人好清谈,弈风盛行,上层阶级无不好弈棋,因此有相当健全的“棋品制度”,以水平定棋艺品格,共分九品。

    裴獗沉吟一下,“姬为九品?”

    冯蕴轻笑,他连棋品都搞不清楚。

    “行,就依将军,一局就一局吧。”

    就让裴大将军再品鉴一下她出神入化的棋艺也无不可。

    “何时开始?”

    裴獗嘴角轻抿。

    “即刻。”

    冯蕴:后背有点凉,不知道怎么回事。

    读者:你被野兽盯上了。

    濮阳九:天凉了,冯姬是不是没穿秋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