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令香吓一跳。

    几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再回神,后背上已浮出一层冷汗。

    就在方才,“雍怀王”三个字都已经出口了,若不是冯蕴打断,她可能会说更多……

    杨令香暗自紧张,朝冯蕴深深拜下。

    “妾不识雍怀王妃,胡言乱语,还望王妃赎罪。”

    “三娘子说笑了。”冯蕴瞥一眼老妪,不轻不重地道:“受委屈的是三娘子,埋怨几句,也是正该。”

    杨令香没有想到她会维护自己。

    愣了一下,看一眼那老妪,这才尴尬地笑。

    “妾对老兄从无怨言,是姑婆替我打抱不平,可怜了妾几句,还望王妃别往心里去……”

    那老妪一听,心肝都吓得颤了起来。

    她其实就是多嘴,见不得贺洽父子的好,看到杨令香就闲扯了几句。

    她哪里担得起“打抱不平”的罪过?

    雍怀王妃就在眼前,杨令香这小贱人直接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她吓得腿软不已。

    “瞧我这嘴,就是啐叨。王妃,老妪失礼了,失礼了。”她双眼四下张望,拔腿就想开溜。

    “老妪的儿媳妇在找,先行一步,王妃,容老妪先行一步。”

    冯蕴没精力跟这种后宅妇人玩心机,一眼看穿她的慌乱紧张,淡淡一笑,挑明了态度,直接敲打。

    “是非皆因强出头,看老人家也一把岁数了,要是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怕是要连累家小的。”

    老妪听得她的警告,脸色唰地发白。

    “老妪受教,受教了,王妃海量,求王妃海量。”

    冯蕴摆一摆下巴,“去吧。”

    她冷眉冷眼,没给老妪半分好脸色,直接打脸。

    那老妪灰头土脸地走了,内心再是恨,也无济于事。

    冯蕴就是仗势。

    有裴獗撑腰,她想骂谁不行?

    杨令香暗自咬着下唇,做好了被冯蕴羞辱一顿的准备。

    不承想,那老妪一走,冯蕴却跟她热络起来,轻轻拉着她的胳膊。

    “三娘子,廊下炎热,宴席将开,我们去里间说话如何?”

    杨令香受宠若惊。

    被冯蕴拽着的胳膊如有火烧一般,整个身体都僵硬着。

    “王妃不怪我?”

    冯蕴嗐的一声,笑开。

    “我怪你作甚?你也是可怜人。说来你我何其相似?我父亲虽在,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家族靠不上,一个弱女子,不靠男人怎么活下去?为了活着,做什么都不丢人。”

    又微微一笑。

    “咱不丢人。”

    杨令香眼圈一红,差点当场掉泪。

    “多谢王妃垂怜。”她用力咬了一下唇角,“方才的话,还望王妃别放在心上,是妾没有见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冯蕴笑盈盈地道:“今日我与三娘子一见如故,一会儿席间,少不得要小饮几杯的,三娘子身边没有亲眷,今日席上也难免被人说三道四,你就跟我一块坐吧?”

    杨令香脑子都蒙了。

    她哪有资格同冯蕴一起坐?

    这是雍怀王妃在抬举她,还是……另有所图?

    冯蕴有说有笑,带着杨令香往席上走。

    说到兴头,她甚至热情地挽住了杨令香的胳膊,就像小姐妹似的。

    那神态、动作,亲密得什么似的,引来无数女眷羡慕的目光。

    有一些女郎看着杨令香,渐渐便生出了敌意。

    得雍怀王妃赏识,是何等体面出彩的事情?

    于是,原本准备在贺传栋大婚上大出风头的杨三娘子,着着实实地出了一次风头,在贵女们的眼里成了不讨喜的人。

    没有人能看出冯蕴的笑里藏刀,除了长门的自己人。

    小满和环儿佩儿几个,跟在娘子身后,听着她银铃似的笑声,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整个身子都紧绷着……

    但是为了不给娘子留下破绽,他们再紧张也得装。

    装得一脸是笑,春风拂面。

    就好像,不知道冯蕴存的什么心思一样。

    冯蕴无疑是人群里的目光焦点。

    从水榭庭院到席间,无数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宣平侯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儿子曲恭死在雍怀王妃豢养的猞猁嘴里,丧子之痛,心生仇恨,她看冯蕴的目光,再怎么恨怎么有敌意,都是正常的。

    可冯蕴眼风朝她扫去,却发现宣平侯夫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虽有恨,也是畏惧,落在杨令香的身上时,却不对劲。

    比对她,还要狠,还要恨。

    好像咬死曲封的猞猁,是杨三娘子似的。

    冯蕴淡淡一笑,只当没有看见,亲自帮杨令香撩起门帘。

    “三娘子,走这边。”

    -

    妇人有妇人的交道,男子有男子的摆谈。

    前堂,宣平侯和几个闲散宗亲一起去拜见了主家,跟贺洽在花厅里吃茶说话。

    婚宴上丝竹尔尔。

    宣平侯和藏不住情绪的侯夫人不同,一张脸上满是笑意,看不出半分丧子的哀伤。

    言谈间,难以避免说到裴獗。

    “不知大王身子可有好转?”

    贺洽设宴,自是殷勤相待,但闻此言,也敛住了笑容,微微感慨,“大王未出席婚宴,便是没有痊愈啊。”

    宣平侯也跟着叹息。

    “大王为国祚操劳,竟让宵小所伤,也不知那秀峰山的山匪,剿得如何了?”

    这个事情,贺洽是可以说一说的。

    “就某所知,那山匪是万宁守将关平的残部,战斗力极强。如今据险而守,山上存粮颇丰,又有水源,想要轻易剿灭,甚是艰难。”

    宣平侯轻笑一声,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摇头道:

    “其实也不难。”

    贺洽眼睛一亮,盯着他,认真地问:

    “郡侯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宣平侯眼睛一垂,向左右各瞟一眼,笑容在嘴边荡开,“火烧秀峰山。”

    众人怔住。

    宣平侯又道:“这个天久不下雨,树木干燥,火一点,山风蔓延,山上还藏得住人吗?”

    贺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这种损招,当然有效。

    但不是裴獗想不到,也不是申屠炯没有脑子,而是下手太狠。

    贺洽道:“此计损人便罢,也不利己。”

    火势控制不住,那是要出大事的。

    何况,秀峰山的人马并不是非死不可。

    贺洽看一眼宣平侯,又道:“今日来的都是要脸的世家大族,郡侯要仔细言行。让人听去,恐对声誉有碍。”

    “本侯戏言,刺史君无须往心里去。”宣平侯赶紧笑着告罪,又朝贺洽拱了拱手,“刺史君,本侯失礼了。”

    贺洽这才松开紧绷的脸,一脸是笑地回礼。

    “小儿大婚之日,郡侯还是不要吓我才好。”

    两个相对而视,笑着打哈哈,好像没有方才的言论。

    周围几个人也尴尬地说几句浑话,岔了过去。

    不消片刻,外面有人唱礼。

    “云川世子到!”

    云川世子住在安渡郡,贺洽把人都请遍了,无论如何,请柬也是要递上一张去云庄的。

    只不过,淳于焰此人性情古怪,要跟谁来往,全凭他高兴,事先也没有回复贺家,来是不来。

    贺洽其实也是有些意外的。

    他愣了一下,就带着贺传栋前去迎接。

    淳于焰的富贵之名,天下皆知,送来的礼物,自然也是价值不菲,长长的礼单上,彰显着天下首富的排场。

    别的不提,仅是一副名叫“飞黄腾达”的碗筷,纯金打造,就足够令在场的人唏嘘了。

    贺传栋内心激动,贺洽也连连施礼。

    “太贵重了,实在太贵重了。”

    又道:“寒舍略显薄宴,还请世子赏光。”

    贺传栋也躬身相邀,“世子里面请。”

    淳于焰不以为意地虚虚还了个礼,当着众人的面,淡淡挥一下宽袖,朗声道:

    “长门的人出嫁,本世子正该给这个体面。”

    座中惊讶。

    他跟冯十二娘这般亲厚?

    视线纷纷看过来。

    云川世子峨冠博带,半张脸被面具遮挡,看不清容颜,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一眼可见,他在老神在在地笑。

    “毕竟是合伙人,还得靠冯十二卖煤球呢。”

    众人:……

    三更敬上,多谢支持长门!

    冯蕴:是的是的,长门还招收部曲,各位在座的小姐妹,可有兴趣上山?

    读友:发男朋友吗?

    冯蕴:发!人手一只,要淳于焰款的,敖七款的,大兄款的,萧渣男款的,任君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