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崽是两天后回来的。

    这时,敖七已经带着阿米尔离开了。

    但厨房外的大水桶里,养着敖七留给它的十几条鱼……

    鳌崽呜呜的叫,吃得很香。

    冯蕴亲自为它擦洗了身子,然后搂到火炉边上取暖。

    “回头你去谢谢你哥。”

    鳌崽把大脑袋钻到冯蕴的怀里,黏人得像一只家猫。

    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不用出面,她们自己就会和好。如果她出面,把事情闹大,反而不好讲和。

    不如就在花溪码头,做一个快活的老板娘吧。

    -

    事情一揭而过,冯蕴没有放在心上。

    冯蕴迎上她怨怼的目光,笑着问:

    “要是郡王没有妻室呢?”

    学厨艺,没有撑过一天。

    “好说好说。”濮阳纵松了一口气。

    -

    从濮阳家回去,冯蕴即刻找来阿万,单刀直入。

    濮阳纵在花溪是领责罚来的,手伤以前,没有仆从侍候,自己也不会做饭,到处蹭饭确有其事。但手伤以后,大长公主就为他留了仆从,没道理也不会做饭。

    又是一出混乱的三角关系。

    她去了一趟花溪的客栈和酒楼,确认房间都空余出来了,再回庄子,一面派葛义去大营里催问温行溯的归期,一面拿着大婚当日的仪制,前去“漪园”找濮阳纵。

    甚至会想方设法地往濮阳纵的身后塞人。

    奇怪的是……

    就是裴獗,说好回来参加大舅哥婚礼的人,还没有赶到。

    马车停在庄子门口,便笑盈盈叫一声阿蕴,亲热异常。

    冯蕴又看她一眼,“缘分的事,急不得。”

    这次换到濮阳纵变了脸色。

    冯蕴定睛,再看那前方骑马的男子,脑子里轰的一声。

    冯蕴许久没有跟鳌崽这么顽耍了,很是闹腾一阵,等到黄昏时分,这才带着鳌崽坐上马车,载上崽崽猎回来的山鸡,带去安渡城。

    她带上小满,原本准备到处转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

    濮阳纵抿住嘴唇,“王妃来得,恰是时候。”

    “但我不想做妾。家里有主母压着,要是不得夫君疼爱,那便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了……阿万宁愿不嫁。”

    这一忙起来,日子过得飞快。

    涂蓝好似哭过了,梨花带雨,以帕掩面,正往外走,骇然看到冯蕴,整个人僵住,脚都不会迈开……

    因此,冯蕴很少过问。

    她又咬了咬下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冯蕴点点头,“你可跟他讲明了?”

    冯蕴看一眼涂蓝,还礼微笑。

    两个人有说有笑,说起婚礼,都十分喜悦。

    冯蕴笑了下,朝涂蓝看一眼,行礼道:

    “那劳贺郡王替我看一看仪制,可有出入……”

    濮阳纵看她一眼,皱眉道:“王妃切莫误会,我虽不才,但也绝无宵小之心,更不敢轻易造次……”

    她没有入府,敲开府门,问明敖七在家里,便让鳌崽将山鸡叼进去孝敬它哥了。

    一些住在安渡郡城里,一些就住在花溪。

    “是。”阿万低着头,眼皮直颤。

    “请娘子责罚。”

    冯蕴亲它,“崽。你怎么这样乖,这样可爱。”

    冯蕴笑了,“你不说你做了什么事,我如何罚你?”

    她揉了揉鳌崽,打个哈欠躺下去。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三个女人一台戏,庄子里的人这么多,小打小闹的矛盾,一直存在。

    腊月十二。

    那他不敢造次,造次的人,就是涂蓝了。

    没嫁人的,住在庄子里,是王妃的人,也是裴獗的人。

    涂蓝还没有开口,濮阳纵打帘子出来了。

    冯蕴看他一眼,又望向涂蓝,“说。”

    冯蕴皱眉,便见濮阳纵上前一步,低头拱手。

    “郡王已有妻室,阿万再是低贱,也不想跟人做小……哪会生出那些混账心思,倒是涂姐姐怨我,说我勾了郡王,还找我撕扯一回,娘子你说,可气不可气?”

    “下午涂夫人就到了,她会和大兄交代婚礼的事,大兄可都要记住了……”

    她在花溪住的这些日子,声称要跟大家一样,有一技傍身。

    花溪就这么多人,涂蓝会喜欢濮阳纵也不稀奇。

    两侧百姓纷纷驻足看去,唏嘘有声……

    所以,只要听娘子的话就好,不用想太多。

    “听说你啊,又是上战场,又是闯宫的,没把蓉姨吓死。”

    这是哪个贵族世家来喝喜酒了?

    只见官道那头,慢慢出现几辆车驾,华丽张扬,侍从一律身着便服,但足有十数人,隐隐透出几分逼人的气势……

    她心知,没有冯十二娘,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讨喜的阿万,也不会明白那样多的道理……

    而冯蕴在她走后,却一个人思考了许久。

    然后——

    全都放弃了,最后谁也没想到,她会爱上农具坊里打铁……

    “蓉姨。”冯蕴迎了上去。

    他拱起手,客套招呼,脸上有细微的尬变。

    她倒是看得实在。

    冯蕴让品书带他用了饭,然后试穿喜服。

    冯蕴看着这一片喜色,莫名有些心乱。

    涂蓝饮泣着,头几乎垂到地面。

    但冯蕴现在的处境,已经不是重生之初了。

    “好久没办过喜事,这回可让我逮住机会了,一定要好好表现。”

    她提前过来,涂伯善没有随行,只带了一些料理事务的仆女仆妇,一个个利利整整的,到地方便开始干活。

    别看他们和大长公主府联了姻,但消灭了邺城以后,大晋内部的权力纷争就会结束吗?

    不会的。

    “妾听闻郡王辞去村学西席,要离开花溪,便想……便想送上一份心意。”

    冯蕴朝涂蓝看过去。

    这个姬妾性子温吞小意,平常见人都垂着头,给人一副胆小怯弱的模样,没想到,竟敢私自登门,找丹阳郡王?

    濮阳纵面露尴尬,对冯蕴道:

    那是裴獗回来的方向。

    “又多一个人疼你了。”

    濮阳纵说的是真心话。

    冯蕴何等精明,看他和涂蓝神色,就知道……

    学识字,三天。

    大婚前一日,远方来赴宴的宾客,大都到了。

    学剪纸,三天。

    冯蕴没有动,也没有表情,等着她说话。

    涂夫人在,就像是阿母在。

    冯蕴明白了,叹口气。

    早晨起来,冯蕴听说涂蓝跟阿万吵架了,还跑到阿万的铺子上哭了一通。

    “她……和妾……阿万和妾……”

    阿万对冯蕴要亲厚许多,娘子不拿她当外人,阿万也乐得找她诉苦。

    黄昏时,夜灯初上,庄子里喜气洋洋,沉浸在大婚的欢欣之中,时不时可以听到笑声。

    温行溯明白她微微点头,“阿蕴放心,出不了差错。”

    -

    涂夫人来得比冯蕴料想得要早。

    涂家坞堡是大晋第一坞,朝廷钦命,谁也不敢轻视,身份上不至于辱没了平原县君。

    涂蓝的脸唰的一下红透,又羞又臊,嘴唇颤抖片刻,扑通一声跪下来。

    一看就出自敖府的女主人阿米尔的手笔。

    就住在大长公主以前的旧宅——太平园。

    历史和经验都告诉冯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

    情情爱爱的事,旁人管不着。

    阿万心脏怦怦乱跳着,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逼得狠了,竟红了眼圈。

    “郡王只是常来用饭,喜欢吃我做的菜,从不曾有唐突之言,我如何能说这个……”

    嫁了的,是冯蕴的心意。

    涂夫人握紧她的手,把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涂夫人很愿意肩负起冯蕴长辈的责任,不拿自己当外人,冯蕴待她也很亲近。

    冯蕴笑了笑。

    “不知王妃驾到,有失远迎……”

    尤其在西京见过骆月以后,更不想让阿万再为人妾,陷入暗无天日的后宅争宠……

    “娘子知道我的,我这样的出身,哪里敢挑肥拣瘦……若得郡王看重,阿万自是求之不得……”

    没有朝不保夕,没有生死存亡,她心思也有不同。

    阿万脸颊微红。

    冯蕴笑着安慰她,将人请入里间。

    好大的排场啊!

    冯蕴微微抬眸,“怎么回事?”

    冯蕴看着这剪得四不像的花环,就忍不住笑。

    阿万一怔。

    半夜里,鳌崽才从敖府回来,神情兴奋,脖子上居然挂着一串剪得歪七糟八的花环……

    有一个自己人在他们身边,其实是极好的。

    在他看来,这些姬妾全是记在裴獗名下的。

    阿万羞涩地嗔她一眼,唤声娘子,下去了。

    “你对那丹阳郡王,可有情意?”

    阿万嗯声,“阿万明白,眼下我就想赚银子,娇养自己,嫁不嫁的也不重要了。”

    她找的是涂家坞堡的涂夫人。

    冯蕴道:“想好了再回答我。”

    当然,主要涂夫人是阿母的姐妹。

    她不约束这些姬妾,但也不表示这些姬妾可以仗着她的势,给别人带去麻烦。

    离温行溯大婚只剩三天了。

    “睡吧,明日要早起。”

    -

    冯蕴不在花溪,听阿楼和邢丙汇报便成,人回来了,很多事情就要亲自督办了。

    该操的心,一点少不了。

    温行溯是在次日晌午到的花溪。

    “涂姬心意,我愧不敢受,方才已与涂姬言明……”

    要是在韦铮和骆月那个时候,她和这些姬妾尚未有相处日久的情分,她应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冯蕴和温行溯是平辈,替他操持婚礼可以,但有些仪制还是需要有长辈出面。

    反观温行溯,温和带笑,但情绪淡淡。

    -

    转眼,便到了腊月十四。

    濮阳纵低头,神色不安,“母亲来安渡,她身为儿媳,自该去太平园侍候。”

    大长公主和濮阳漪一行人,是五天前到的安渡。

    涂蓝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隔着这么远,冯蕴也能听到她的哽咽声。

    她忙碌着,没有在意……

    涂蓝咬着下唇,眼泪哗哗的往下滚,一副娇艳欲滴的样子,话却说不利索。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音震耳。

    她问:“你那娘子呢?郡王妃何在?”

    他声音略微沉哑,听上去心事重重,“我久居花溪,对村学伙食实在深恶痛绝,偶尔会去万娘子的食店,打个牙祭,怕是让涂姬误会了。”

    冯蕴提前把住处都安排好了,没出什么纰漏……

    “王妃,此事怪我。”

    冯蕴不知道他被什么绊住了,心下有些惴惴……

    于是,鳌崽翻腾得更欢了。

    她跟应容学刺绣,三天。

    在未来的某个日子,或许就派得上用场了。

    公孙炯、胥持。

    大长公主和阮溥代表的不仅是旧党,还是平城元氏的皇族势力……

    “去吧,涂蓝那里,我会说她。”

    不料,这一去,竟将涂蓝堵在濮阳纵的庄子里。

    “你找阿万的麻烦做什么?”

    冯蕴欣赏地看着她,“很好。怪不得郡王也为你着迷。”

    再往后,是平安,吉祥,稳稳坐在车辕上……

    萧三的亲随怎么会来?

    后面那几辆车里,是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