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

李斯笑着摇摇头。

“昔日,晋帝欠下我家天帝一桩因果。本相奉旨,请晋帝回大秦了结因果。”

这回答,直接把淮南仙王干懵了!

欠因果?

谁欠谁?

范离欠秦天帝?

淮南仙王惊恐的望向范离。

胆大包天!

可是……凭什么?

区区凡间天子,居然欠了大秦天帝的因果?

他也配?!

仙王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心想若连范离都跑了,这趟等待一年之久的举国飞升,淮南仙国岂不是什么都没捞到?

连放长线钓鱼,陆续召集飞升晋国强者的想法,恐怕都要泡汤!

“李丞相,范离他……如今是本王藩属。”淮南仙王纠结道:“所以,他也算大汉天朝麾下。”

无奈,只好再把靠山搬出来。

这实在让仙王感到憋屈。

他素有大志,有朝一日自己也要成就六御天帝之尊。

像这样逢大事就搬靠山,实在不是天帝该有的姿态。

“哦?”

李斯挑眉,瞥了淮南仙王一眼。

“大王的意思,本相倒是有些没听明白了。”

“难道欠我天朝的因果,居然是可以不还的?”

“又或者,秦天帝应该要找大王讨债?又或是找汉天帝讨债?”

“请大王明言!”

淮南仙王吓了一跳!

开什么玩笑?

天朝因果,岂是自己能承受的?

让汉天帝代还因果?

那更是不可能!

“不不不!”

“寡人从未说过这种话!”

“范离的因果就是范离的因果,与寡人无关,更与大汉天朝无关!”

淮南仙王几乎是第一时间与范离撇清关系。

“好!”

李斯冷冷一笑。

“既然如此,本相就把人带走了。”

仙王脸颊一阵抽搐,显然已经恼羞成怒,却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口。

“罢了!全当范离没有飞升!”

“反正他得罪大秦天帝,也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这小子竟险些把寡人也拖下水,着实可恶!”

淮南仙王满肚子郁闷,却又不敢得罪李斯。

无奈,他只能用阴郁的眼神盯着范离,看他如何被李斯押解去大秦天朝。

会不会上枷锁呢?

又或是囚车押运?

淮南仙王正想着,就看见李斯笑吟吟来到范离面前。

他先是躬身一礼,然后便用友善亲切的口吻道:“晋帝,请随外臣走一趟吧?我家天帝已经等候陛下多年了。”

额?

这什么态度?

说好的了结因果,就这!?

堂堂天朝丞相,居然在范离面前自称‘外臣’。

对了!

李斯始终以‘晋帝’尊称范离!

范离不过是人间一帝王,仙界便沦为诸侯国主的地位,岂配称帝?

淮南仙王眼珠子差点都瞪出来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听见的一切!

范离也很是纳闷。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干过的那些好事。

篡改秦帝圣旨,冒充大秦皇嗣,取走帝陵遗产。

结果,李斯居然是这态度。

真不愧是始皇帝,讲文明懂礼貌!

“那就走一趟?”范离配合着说道。

他虽然不能完全相信李斯,但也知道自己力弱,其实没有拒绝的资格。

“请晋帝与晋皇后登舆。”

李斯走到仙车前,亲手撩开帘布。

他又对张道陵和张居正笑道:“两位,仙车难以驾驭,可否协助本相一起驾车?”

什么叫七窍玲珑心?

范离暗道真不愧是李斯!

看似平常的几句话,却把范离一行人都安排妥当了!

谁能料到,仙车是为范离准备的?

谁又相信,既是仙车,竟然需要三位车夫驾驭?

尤其李斯乘车来时,根本未用车夫!

“多谢李相。”

范离从善如流,拉着寒月一起登车,还不忘冲二张使眼色。

车帘放下的瞬间,范离便有强烈的失重感,分明是仙车已经发动,却不知瞬息飞出几千里远!

隐约间,他还听见李斯爽朗的声音。

“哈哈哈哈!”

“仙王大度,本相今日谢过了!”

……

…………

大秦天朝。

范离曾经想象,仙界何其广大,天朝何其雄伟。

但现实,却出乎范离意料之外。

仙车落地时,刚刚飞升的范离等人才发现,仙界也是有泥土、有大地的。

褪去了美丽的霞光,无边的云海,裸露在范离眼前的大秦天朝疆土,只有红与黑两种颜色。

红,是鲜血的颜色。

黑,是鲜血沁入泥土后,干枯的颜色。

这是一片鲜血染过的疆土。

有仙人的血,也有妖魔的血。

而所谓大秦天朝,只有一

座城。

城中,只有一座宫殿。

“这是咸阳宫。”

李斯开口介绍。

“咸阳宫是我家陛下从凡间带上天的,已经在仙界屹立超过千年了。”

范离麻木的点点头,他已经震撼到说不出话了。

咸阳宫,即是秦天帝的仙宫。

它造型朴素简洁,毫无半点雍容华贵的气质,只是透出广大与厚重的感觉。

仿佛是一座大山,永远坚定不移的镶嵌在这片仙土上。

任何力量,都不能将它撼动或摧毁!

仙车停在宫门外。

范离知道,这是提醒自己下车。

他应该步行入宫,以示敬重。

如此规矩要求,可比淮南仙王的跪行宽容多了。

格局。

气量。

淮南仙王如何能比?

“你们两位,就在宫外静候。”

范离首先叮嘱张道陵和张居正。

他正要对寒月作同样交代,却听李斯道:“皇后不妨一同入宫。”

嗯?

范离惊讶之余,实在感觉不到李斯有半分恶意。

他点点头,依旧牵着寒月的手,双双迈入宫门。

宫内的御道,宽敞笔直,却满是尘土和枯叶。

偶尔路过几棵树,居然枝叶凋零,或许已经枯死了。

为何无人打扫?

这念头从范离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随即发现,咸阳宫中根本没有太监、宫女、侍卫等等。

空荡寂寥,哪里像是天帝的仙宫?

更像帝陵还差不多!

李斯好像看穿了范离的心思,笑道:“晋帝不必奇怪,咸阳宫多年前便是如此。仙界兵源紧张,陛下将所有人都编入行伍,不论昔日凡间身份。”

范离闻言,大受震撼!

仙界的战争,果然残酷到这种地步了吗?!

绕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是咸阳宫广场。

广场尽头,便是咸阳宫主殿。

范离却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因为,宽阔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却摆着一副巨大骸骨。

高百丈,蛇身九头。

虽只剩骸骨,却好像仍散发着烈烈煞气!

“这是山海大妖【相柳】。”李斯淡淡道:“曾经为祸多年,灭一天朝。我大秦陛下亲手斩杀之,凭此战功晋补天帝大位。”

范离震惊之余,忍不住问道:“相柳比四凶如何?”

李斯摇头答道:“四凶稍逊相柳。”

范离原本还想问,既然四凶弱一些,为什么存活到今天还没被除掉?

可他忍住了。

因为走近时才发现,咸阳宫广场,竟有数道狰狞恐怖的裂纹,深不见底。

仿佛这一片仙土都被撕裂了!

而咸阳宫主殿,原来有一角坍塌,依稀能看见巨大尖牙利爪留下的痕迹!

斩杀一只山海大妖,纵然天朝,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范离没有忘记,当年石敬瑭、李煜、武曌下界时,所率天兵是何等狼狈模样。

沉默中,李斯继续在前引路。

啪嗒。

啪嗒啪嗒。

奇怪?

范离听见敲打声,十分熟悉。

他几乎不敢相信,但又找不出第二种可能。

这声音太熟悉,却万万不该从咸阳宫主殿传出。

在凡间,范式商行经营天下,富可敌国。

范离在商行听过最多最熟悉的,莫过于那珠落般的……算盘声?

不知何时,几人已经来到殿门外。

李斯跪下磕头,然后道:“陛下,臣李斯复命,迎请晋帝来见陛下。”

“丞相免礼,让他们进来吧。”

啪嗒。

啪嗒啪嗒。

君臣对话时,算盘声不仅没有停止,连节奏也未曾乱过片刻。

殿门开,李斯继续在前引路。

范离牵着寒月的手,跨入殿门。

主殿竟是表里如一的古朴简洁,依旧没有任何华丽装裱。

粗大的殿柱,厚重的地砖,红与黑依旧是主色调,却是漆色。

范离原本还担心,宫殿里的光线可能昏暗不明。

但他错了。

整座主殿哪怕有一角坍塌,却是亮如白昼!

光亮的来源,竟是一颗颗硕大如磨盘的夜明珠?!

“那是烛龙之眼。”

“烛龙知道吗?”

“无足之龙,能搅动风雨,很难杀的。”

开口说话之人,身穿漆黑龙袍,头戴十二冕旒冠。

啪嗒!

这人随手拨弄一下算盘珠子,才抬起头,微笑看着范离。

有那么一瞬间,范离感觉自己灵魂都被对方看透了!

甚至,连自己真正来自哪里,也被看透了!

秦天帝!

他身材修长,隆准高鼻,极是英武不凡!

只是眼窝深陷,像是一位严重的失眠症患者。

可是,修行者尚且可以辟谷、不眠不休。

何况仙人?

又何况天帝?

范离也被秦

天帝的算盘勾起了好奇心。

有什么事情,值得堂堂天帝费心算计?

“不必奇怪。”秦天帝笑道:“朕刚才只是在算,若再无奇迹出现,朕的大秦天朝还能支撑几年?”

他又瞥了一眼算盘上的结果,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说出一句让范离震耳欲聋的话。

“最多再撑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