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王世充开始退军。

大军缓缓朝洛阳回去,只留下虎牢关城墙下满地的碎石与尸体,坚固的城墙承受多日来抛石机的猛砸,依旧屹立不倒。

但墙上守军却已疲惫不堪,见到王世充大军离去后,竟无人欢呼痛骂。

李世民当着王世充大军的面,带着九人加八匹空马,一路来到了武牢关门前。

把胆大的程咬金都吓得不轻。

好在王世充不知是累了,不想再派人追击,还是没认出他们是唐军统帅李世民,任由十人骑马来到武牢关城门不远处。

双方交错而过。

“多谢秦王!”

秦琼下马来,朝李世民十分正式的拜谢。

“叔宝无需客气。”李世民扶起他,笑说:“这次我来本就是为你们解围。”

程咬金骑在马上,冲他问道:“秦王可要入城去?”

秦琼赶紧用眼神制止他,李靖等人也欲要劝说。

李世民揶揄他道:“立危墙非君子行事之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回去吧。”

这句话是秦琼之前说的。

虎牢关内是李密。

而李密曾经杀过瓦岗寨首领翟让,把徐世勣脑门差点砍飞,单雄信吓得跪地臣服,两人被押着,徐世勣脑门满是鲜血,李密提着翟公血淋淋脑袋,去收服翟公旧部。

以上这些,都是程咬金这两日说的,细节很详尽,绘声绘色,语气又多有感叹。

“那好。”

程咬金冲秦琼说道:“叔宝你先进虎牢关,我护送秦王回洛阳大营再回来!”

秦琼摸了摸自己腹部,叹说道:“若非我有伤,也送秦王一程,如今就不拖累你们了,咬金,务必送秦王回到大营。”

“我晓得,叔宝尽管回去养伤,”

程咬金拽了拽马绳,示意秦王,咱们可以走了。

李世民十分坚决的想拒绝,奈何瓦岗寨草莽最讲义气,程咬金说什么也要护送他回去。

无奈,李世民只能让他跟着,等回大营再派人送他。

秦琼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离开,待他们走远后,方才策马来到虎牢关下。

石坑遍地,污臭的金汁散发出怪味,多日未收的尸体开始腐烂,被苍蝇叮咬。

秦琼来到城门下,仰头叫门。

喊了好一会,方才有绳梯落下。

“还不开城门收拢尸体?魏公太小心了些。”

心中暗想着,秦琼小心护着伤口费劲的爬上去,却看到城墙上守军东倒西歪的一片,累得睡着,城内满是狼藉,守军是连开城门的力气都没了。

“这……”

秦琼站在城门上,手捂腹部,茫然望着虎牢关。

军心已散。

瓦岗寨何去何从?

……

五日后。

李世民领三千兵马,与程咬金等人再次回到虎牢关前。

李密带秦琼、王伯当等人出城迎接。

说是迎接,其实也算归降。

虎牢关守军尽皆换成唐军,李靖,段志玄,郑仁泰等人先领军入城,控制城门再说其他。

“侄儿世民,见过伯父!”

李世民下马来,拜见伯父李密,并报上了自己名字。

“世民…多礼了。”

现年三十余岁的李密,疲倦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伸手将李渊二子李世民扶起。

一旁的魏公心腹幕僚王伯当,看了看英姿不凡的年轻勇将李世民,以及其身旁几位骁勇亲卫,不禁在心里深深叹息。

当初李渊太原起兵时,写信给过魏公,推魏公为天下之主。

魏公因此大喜。

可以说,李渊能顺利打下大兴城,还是因为魏公在洛阳东面牵制隋军,魏公在得知李渊顺利拿下大兴后,曾多次说过,李渊是受了他的恩惠。

可如今。

瓦岗寨一败再败,将士疲惫,粮草用尽,东面的瓦岗旧部徐世勣离心,魏公根本不敢东归,生怕被徐世勣报当日头盖骨被砍之仇。

而李渊那边,顺顺利利拿下大兴不说,还登基称帝,手下猛将如云,他儿子李世民一战击败薛举,顺带灭了李轨,李渊西面尽数平定,开始东望洛阳。

到如今,不满二十的李世民领军来洛阳,解了虎牢关之围,当着魏公的面把虎牢关守将都换掉,堂而皇之的拿下虎牢关。

魏公还得陪着笑,给族弟李渊之子李世民道谢。

此等羞辱,难以言表!

“魏公,苦了你了!”

心中想着,王伯当深呼吸一口气,请示道:“魏公,我等先请秦王入城再议。”

“伯当说的是,秦王,请!”

李密还是称呼他为秦王。

“请伯父先行。”

李世民态度恭敬。

于是一行人开始入城,王伯当看了一眼程咬金,这厮也跟着秦王入城,许是这几日在唐军大营吃香喝辣,气色竟比战前还好,大大咧咧的骑马跟着秦王走,置魏公于不顾。

还是秦琼过去,将他给拉回来。

众人于帅府落座。

王伯当再看去,见魏公坐主位,李世民坐次位,各将领陪坐,四周守卫皆是

秦王人马,仅魏公身后有数名亲卫。

“这如何能议事?”

王伯当心中暗道。

“唉!”

众人都未开口,李密就喟然长叹,望着瓦岗军残余众将士:

“这次我们惨败,劳累各位苦战多日,众弟兄惨死,单将军等人被俘,叔宝你们在外受伤躲了多日,幸而遇到秦王方才能归。

这些,都是我的过错啊!”

瓦岗寨众将士默然低头。

“事已至此,魏公何须道歉?”

程咬金以他那独有的大嗓门说话:“胜败都是常事,咱们打回来便是!”

他看向李世民,“如今又有秦王五万精兵相助,打下洛阳轻而易举!”

李密满是期待的望向李世民,却见这位年轻的秦王笑而不语。

“罢了。”

李密叹息道:“我不能保大家荣华富贵,如今大唐据长安,大唐皇帝与我连过宗,秦王如今又来相助我等,如此,就将虎牢关及我等瓦岗寨众将士性命,一并交付秦王!”

瓦岗寨众人纷纷看过来,眼神里总算带着几分希冀。

“魏公何必说这些丧气话。”

李世民拒绝了。

他想要的不是武牢关这一座孤城。

看了看众人后,李世民先询问王伯当,城内还有多少人,粮草多少。

得到的回答是,约还有万人,粮草不足五日,众将士都是饿着肚子打仗。

李世民陷入犹豫中。

武牢关他不能要,瓦岗寨以前占据的城池,又都是在洛阳以东的汝州、魏郡等地,长安管辖不到。

想了想后,他再笑问李密道:

“我曾听说瓦岗寨有五勇将,又有一个叫魏征的谋士,有着王佐之才,不知他是哪一位?”

“魏征?”

瓦岗寨众将伱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记得魏征,但多数都对他印象不深,不知秦王为何突然提起。

“魏征竟有王佐之才?!”

李密大为惊讶。

魏征只是他的记室参军,负责写奏疏文檄,曾提出壮大瓦岗的十条计策,但他只是看了看,并未采纳。

如今秦王却如此看重他?!

一时间,李密忽而有些后悔起来。

但也只能把魏征招来。

不一会。

一位戴着襆头,衣着简朴,年近四十的谋士走了进来,朝李密行揖礼道:

“见过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