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此策论乃是一狂生所做。”

“此人乃今届贡生,在殿试策论中大放厥词,诋毁科举取仕,现被关押在诏狱中,等候秋后问斩。”

朱元璋见刘伯温神情迫切,这才道出真相。

“原来是此人!”

刘伯温虽然身患重病,在家休养,可是他的两个儿子,长子刘琏,次子刘璟都在朝廷任职。

今科殿试,两人都在场。

当今皇上看到林澈的策论时,当场大发雷霆。

当场命大汉将军将林澈拿下,押入诏狱,等候秋后问斩。

回来后,两兄弟将情况详细告诉刘伯温。

刘伯温听后就很好奇。

一个小小贡生居然如此大胆,在策论中大放撅词,公然炮轰科举取仕,这一传承数朝的国策。

更让刘伯温意外的是,朱元璋没有当场杖毙这個贡生。

他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后续。

刘伯温跟随朱元璋数十年,从打天下,到现在坐天下。

他太了解当今皇上的性格了。

老朱虽然性格残忍暴躁,一言不合就砍人。

但这位皇帝同时也是一位明君。

尤其爱惜人才。

当年,刘伯温是声名显赫的江南名儒,朱元璋攻打金华时,特意绕道浙江靑田。

多处走访。

终于山中找到刘伯温,请他出山。

经过三顾青田。

刘伯温终于被朱元璋的真诚感动,出山辅佐他平定天下。

此后。

刘伯温上书时务十八策,为朱元璋歼灭群雄起了决定性作用。

这才有了一统江山刘伯温的美誉。

“原来皇上是看上了这位贡生的大才。”

刘伯温猜到了老朱的心思。

“不错,就是这位贡生,想必诚意伯也是听过这件事。”

“启禀陛下,微臣听犬子说过。”

刘伯温不敢隐瞒,如实回道。

“伯温,朕问你这策论一旦实施,会有哪些阻力?”

朱元璋虎目盯着刘伯温问道。

“这…咳咳!”

刘伯温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朱元璋站起来,在刘伯温佝偻的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陛下,咳咳…万万不可啊!”

眼看朱元璋居然给自己捶背,刘伯温急忙出言阻止,可咳嗽的更厉害。

站在一旁的刘琏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等到刘伯温咳嗽稍歇,面色有所恢复。

朱元璋这才开口道:

“伯温,你是咱的肱骨之臣,今天咱就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你不必有所顾忌。”

“朕知道这些年,你在朝堂受了不少委屈。”

“咱也是不得已啊!随咱一起打天下的那帮人,大多是泥腿子出身,见不得你这样的文人出头。”

“当年大封群臣,就凭你伯温给咱出的那些平定天下的良策,怎么也得封你个侯爷。”

“可是你顾全大局,深夜觐见,恳请让爵,咱老朱到现在还记在心上。”

“如果咱的臣工,都想你一样明事理,咱大明朝廷万事诸顺。”

朱元璋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伯温,朝堂上没了你,我感觉做事情,都没个商量的。”

“明日早朝,咱决定向朝臣公布这一策论。”

“咱担心会遭到群臣反对,有人不想朕这么做。”

朱元璋说的情真意切,刘伯温深深感动。

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

“陛下,微臣愧对陛下厚爱,臣的身体抱恙,实在不能帮陛下排忧解难。”

“不过此策论的贡生,已经将陛下的难处都一一想到。”

“微臣觉得陛下依照策论行事,对不服者严加申斥,凭陛下之天威,不服者休矣。”

朱元璋盯着刘伯温问道:

“你所说的不服者,是不是那些淮西勋贵们?”

刘伯温默默点头。

朱元璋站起身,对刘伯温道:

“咱知道怎么做了,伯温,你好好养病,过段时间朕再来看你。”

说完,接过刘伯温手里的策论,转身离开。

“恭送陛下,恕老臣不能远送。”

刘伯温佝偻身子坐直,双手一拱。

朱元璋带着太子已经走出门。

出了诚意伯府,朱元璋父子上了车驾,朝紫禁城赶去。

……

应天,韩国公府。

“国公,看昨晚皇上的阵仗,明显冲着咱们淮西老兄弟们来的。”

“那个叫林澈的家伙,是刘三吾的学生,看来皇上对他很感兴趣。”

“浙东党,咱们刚扳倒了杨宪、汪广洋,刘伯温也是重病在身,命不久矣,没想到冒出这么个家伙。”

“国公,咱们不得不防啊!”

“要不咱们用偷偷…”

胡惟庸话说到一半,摊掌成刀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李善长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半睁半闭。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吹了吹上面的浮叶,一脸老谋深算:

惟庸!你已是中书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还跟当年做县令一样,莽撞!”

“这小子关在诏狱,整天跟秦王殿下腻歪在一起,你以为在皇上眼皮底下能动得了他?”

说着,李善长闻了闻茶香,轻轻呷了一口,含在唇舌间。

半响,将茶水吞下,这才接着道:

“这小子,倒无需担心,皇上只不过利用这小子的策论,在朝堂上搞些动作罢了。”

“想重用他是不可能的。”

“这小子有才,难道比刘青田有才?”

“皇上还不是照样不用他。”

“咱们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跟他这么久了难道还不了解?”

“习惯搞平衡,今天拉这个打那个,明天拉那个压这个,就希望咱们这些臣子,在下面斗来斗去的。”

“你没见自从浙东党的杨宪和汪广洋,被咱们淮西老人整倒过后,皇上看咱们的脸色都不对了。”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应付买卖田地的事!”

“我担心皇上会以此为由头,对咱们淮西老人,来一拨清算。”

“明天这一关不好过啊!”

李善长深深叹了一口气。

“国公,这买卖田地乃是你情我愿的事,朝堂上哪个官员,没有买卖过?”

“皇上若小题大做,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岂不伤了满朝文武的心?”

“何况,这政策还是他亲自拟定的?想要怎么样,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咱们这位皇上,可是最要脸面的人啊。”

胡惟庸坐在对面,喝了一口茶,满不在乎的说道。

“愚蠢!”

“愚不可及!”

李善长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

“你身为当朝宰辅,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皇上这是要敲山震虎,敲打敲打咱们这些淮西老人。”

“你回去告诉他们,明日早朝都不要随便发表意见,那些田地嘛,该舍得的还得舍得。”

“还有,你安排御史涂节他们言官,关键时主动谏言。”

“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皇上随意拿捏。”

闻言。

胡惟庸当即站了起来,双手抱拳:

“国公,惟庸一切听您的,我这就回去安排。”

说完,匆匆离开国公府。